風律~7/24第二章〈風影〉
本帖最後由 絳月曇曦 於 2017-7-24 16:29 編輯*本文悲文,不喜者慎入
*人性黑暗面,悲觀者勿入
*虐主,偏執向
如果接受以上請繼續閱讀~
楔子〈碎約〉
以風柔之情、以岩堅之名,我們對星空許下永恆的約定。
若當年未曾道別,也許不會飽嘗如今生死相隔的相思之苦。
於是我日夜企盼,渴望與你的重逢。妳的靈魂被我守護在身邊,卻是陷入永無止境的沉睡。
既然緣分淺淡,興許,我無力再見證妳的甦醒。
總是寂寞的望向天際,黯然想念妳溫柔的笑容,夜空閃耀的漫天星雲因月光更顯得黯淡。猶似你緊閉的雙眸,無光、也無神。
但,任憑再多的悔恨,逝去的美好時光依舊無法回頭。
如果祈禱的星辰墜落為流星,真誠的誓言是否也將散化成暉?
誕生於月光之中,暗夜裡見過多少次朔與望。冰魄,是你所代表、那唯一而唯美的名。
借酒消愁愁更愁,獨守空院憶時秋。遙望山巔無煙處,回首向年殘落風。
寧願世界最後走向毀滅,我只希望能挽留隨著時代變遷而逐漸消失的你。
潛意識裡刻骨的悲傷,早已染紅時間的河流。
可是,獨自一人的悲傷更顯現出我千瘡百孔的心。它隨著思念蔓延,日漸澆淋上罪惡的毒藥。
已經流不出血與淚,恢復冷漠無情的我該如何獨自面對這無情而勢利的世界?
自遠方眺望蔥翠的山林,黃昏的斜陽撒落金絲。象徵生命即將結束的餘暉點滴收割著世界的溫度,冷冷奪去深藏的心願。
其實,我們都該是明白的。無論是過去抑或未來,終究......。
那麼,請容我重返山林,探視過去溫馨的痕跡。深夜的月光皎潔,玉盤映照出你悲傷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思念的面孔,心中卻像是被掏空般令人難受。
神,對多少人來說是如此虛無飄渺。可是祂自私的將你我的緣分交集、而後拆散,澈底把我們的感情視為玩物。無情的時間能沖刷盡一切,卻又掩蓋不了一切。
已經不是第一次怨懟過,為何人事易分,無論追尋了什麼,最終總是無聲離去。永恆,竟然是如此殘酷的一個詞,它掌管了希望與絕望,也同時帶來了漫長的孤寂。
倘若光陰能從頭,我願放下所有執著,只陪在你身旁。讓我們遠離塵世間的一切紛擾,僅為了彼此而活。
彷似多年前,單純的初見。
本帖最後由 絳月曇曦 於 2017-7-24 16:32 編輯
第一章〈風信〉
從來不曾見過除了結界以外的世界,無論如何努力在黑暗裡掙扎,唯一能觸碰到的都只有清冷和孤寂。也許,逃脫這個看不見的牢籠已經成為一種遙不可及的心願。
但,我應該還算上是個人吧?曾經光明的過去彷彿成為了一種束縛,緊緊地纏繞在身上,頃刻令人窒息。
那麼,我能否再期盼一次,就算是來自地獄的救贖,也好……。
*
微弱的陽光滲入深山的林中,如星辰般細碎散落。在這個幽靜的環境裡,沒有溫度,也沒有希望,連一絲光明都是難得的奢侈。
距離還活在陽光下的時間已經多久了呢?聽著宣告黎明的鳥囀,少女輕輕捻起一片泛黃的落葉,暗自思索。
成長,對她而言是個多陌生的語詞。因為不該擁有的眼眸,她的存在為人所厭惡。
來不及懂事、也來不及愛人,甚至在眾人的印象裡已經算上「死亡」,這所有的代價卻只為求取一條活路。然而苦短的人生中,又能有多少個「來不及」?
被絕望拋棄的希望、被術隱藏的名字,這些無形的枷鎖全來自於曾經點滴的幸福。
有時候,變故不會只是變故。
有時候,真相不會只是真相。
有時候,謊言不會只是謊言。
世界上的一切故事,總是一體兩面。
「父親、母親,今天過得如何呢?」蹲在覆滿白花與落葉的墳前,少女露出憂傷的微笑,比寶石更澄澈的紅色眼眸裡毫無生命的光輝。「我現在生活得很好,您們不必掛心。」畢竟時間也過去太久了呢……。
輕捲起未老先白的髮,她苦澀的掃落墓碑上的幾絲灰塵,聲音孱弱:「至少在這裡,他們找不到我的行蹤。再者……」少女停頓了下,低頭看著白皙手腕上刺目的疤痕,眼神閃爍:「我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恨不了任何人!就算……就算對像是他們……同樣。」
他們,那些沒有人性的「他們」,曾經毀滅她美滿和樂的家庭。可是因為母親以生命為祭傳承的咒語,她永遠也恨不了任何人、永遠也見不了血腥。
「禁忌之子」是那些不明事理的人們送給她的代稱,因為她的名字對他們而言是不屑出口的、詛咒的代名詞。然而,她總是想,如果真的是神創造了這個恃強欺弱的世界,那神,不才是罪惡的源頭?
承擔不該屬於自己過錯的她,怎麼會沒人願意包容?
捂住精緻如畫的面孔,她流下多年來的第一次淚水。
為什麼、她究竟做錯了什麼?那些憑藉神之名招搖撞騙的大人們難道沒有錯嗎?
她,為何必須被如此厭惡?
「我是恨不了,但不代表我不會心痛!」環抱住白皙的手臂,她澈底哭成淚人。
心痛,看似虛無縹緲的一個詞,卻是她長年以來最真切的感受,甚至苦到連淚水都無法沖淡。
無煙的山林間,低聲的啜泣不斷迴響。
獨自隱忍了這麼多年的痛苦和委曲卻始終無人傾訴,即使看似堅強,但依然年輕的她早已是身心俱疲。
不得不承認,淚、與累,從來是相互交織。
獨自低泣了半晌,少女直到眼淚流盡、肝腸寸斷,四周低吟的回音才再度陷入沉默。
僵硬的站起身,她留戀的望了陵墓一眼,終於狠下心離去。
仲春的微風總帶有新生的氣息,尤其是這深林。然而無數的夜晚裡,卻只剩唯一的生命獨自傾訴思念與傷悲。新生,對少女而言一個多遙遠的形容詞。見不得陽光、也觸不得光明,深藏在黑暗的中輝芒竟是如此令人眷戀。
「如果,有誰能帶我離開這裡……就好了……。」伸出白得病態的手,她勾起一抹疲憊的笑容,任由夾帶水氣的風拂過指間向天空飄去。
心願……嗎?
已經,沒資格妄想這種幸福了呢……。
輕輕收回想握住自由的手,少女凝視著嚮往的遠方,悠悠嘆了口氣,默然消失在林間。
幽谷的風,緩緩捲向天際。
*
「神女的血脈?」追逐人聲而來的男子撞上突然顯現的守護結界,驚訝之餘不禁怒火驟起,「連羽少巫不是過世十幾年了嗎?難道長老們的消息來源有誤?」他咬牙:「還是那個孽子……?」
「怎麼了?你先說清楚。」跟在他身後的同伴聞言一愣:「為什麼會牽扯到連羽少巫和孽子?」
因為有那個該死的結界……。男子恨恨想著,表面卻是一派平靜:「沒事,我們先回去報告再說。」
「是。」
孽子,你躲藏得倒是夠隱密,居然能消失那麼多年。不過啊……男子露出陰狠的笑容,這次,別妄想逃跑了。
※
自以為是的孤傲,使我錯過許多應該美好的時光。每每顧影自憐時,我卻從沒發現過命運的那扇窗就矗立在我身後。
冷漠無情,從來都是對我的唯一形容詞。不懂如何與人相處,寧願以拙劣的謊言為自己加冕。
當取下成真的面具,有些錯誤,卻早已失去挽回的機會。
也許是時候,該回頭了。
*
「律!」褐髮的少年倒掛在樹枝上,一臉興奮的呼喊路過的兄長。「要出去玩嗎?」他歡樂的問,無視於對方被潑墨的臉色,自顧自的繼續話題:「我最近和二哥發現新景點喔!」
為了辦事而剛好經過就被叫住的黑髮少年用白眼看著三天兩頭拉人去闖禍的三弟,冷漠至極的丟出五個字外加兩個標點符號:「你,下來說話。」
褐髮少年哀怨的望了望自家冰塊臉大哥,見對方神色愈來愈冷,不禁打了個寒顫,迅速翻身下樹立正站好,順便在心中為自己的找死行為捏一把冷汗——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不小心惹火大哥了啊啊啊!二哥快來救我!
聽著自家弟弟噪音般的心聲,言律不禁皺起眉,太陽穴邊隱隱冒出青筋:「言、歌!你到底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被吼得一愣的言歌聞言一驚:死了,他居然忘記自家大哥是聽得到心音的啊啊啊!現在逃跑有救嗎?
勾起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言律非常溫和的拍上言歌的肩膀,以充滿兄弟愛版燦爛危笑的咬牙切齒道:「你、說、呢?」
「對不起我錯了。」言歌深深認為,自己出門忘記先占卜真是嚴重失策。哎,就想應該先去找二哥才對。這下爽了,大哥發飆,溜出門成為妄想。
「嗤。」還想溜出門?太閒了是吧!言律冷哼一聲,斜睨沒事作死的弟弟。
「家規三百遍,馬上去。」收回驚悚的笑,他毫不留情的拋出命令,自適的從石化的言歌身邊走過。
「……順便告訴言詠,把上回欠的作業交上。」而後相當自然的再補給自家另一位兄弟一刀。
「不!大哥饒命啊!」直到言律走遠,恢復知覺的言歌終於發出慘叫――傳說中的驚天地泣鬼神就是最好之形容。
「……」某房間裡默默看書的言詠對小弟比殺豬還慘烈的叫聲表示無言,並祈禱自家小弟儘早領悟生存法則,否則死在大哥手上絕對是自找。
不過這想歸想……,言詠聳了聳肩,闔上比字典還厚重的書本伸了個懶腰,小弟若真能達成也不會跟現在一樣慘了吧。
感謝言歌這麼一搗亂,言詠早就連讀書的興致都消耗殆盡。唉,要不是因為上次幫助小弟出門玩惹火大哥,他根本不需要枯坐在這裡面對無趣到催眠的書籍。
想到這一點,他又忍不住開始磨牙。誰讓他們兄弟遇上了這麼位毫無人性的家人呢?
望見窗外朝他書房靠近的言律,他一口氣實在嚥不下,淡然優雅的靠上窗框。
「噪音。」已經遠離命案現場的言律回頭對聲音來源送上兩枚光亮的白眼,冷冷吐出評語。
「大哥,可不能這麼說吧。這不是你的傑作?」言詠俐落的一晃出窗,邪魅的環著手臂,似笑非笑的用眼神挑釁自家大哥。
「言詠,你很閒嗎?」連目光都懶得給,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激的言律淡淡丟出一句:「功課不夠寫是吧?」
言詠一聽,頓時蔫了:「大哥,我連上次的作業都還沒寫完,您高抬貴手吧!」
言律停下腳步,終於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不可能。既然你那麼有閒來堵我,還不如儘快去完成。」
「大哥!」
「閉嘴,不然你跟言歌一樣下場。」他冷聲道,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是,我知道了。」言詠儘管是滿心的不服氣,卻對實力比他強上許多倍的大哥無可奈何。所以有時候他真的認為,言律果然是不該生存在這世界的冷血奇葩。
得到言詠不甘願的妥協後,言律連自家二弟也不看一眼,瀟灑的消失在自己的院落,只隨風送出一句:「明天日落前,我要看到你的心得。」
「言律......」咬牙切齒的看著對方逐漸模糊的背影,言詠勉強擠出兄長的名字,恨恨轉頭回房,重新拿起書閱讀。
哼,敢囂張,等我哪天抓到把柄報復!他的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言律冷然回到房間,什麼也不想做,只一言不發的躺在床上。其實他是不願如此對待自己兄弟的,但當他與他們面對面時,心裡就只剩滿滿的怒意與仇恨。若非他們的出生,他也不會失去從來疼愛他的母親,更令他心寒的是,他親生的父親自兩位弟弟出生後便未曾再正視他一眼,反而任由言詠和言歌為所欲為。明明,他們是家人、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可是他那所謂的「父親」卻始終不肯將他放進眼中。
於是,他原本還存有期望的心在不斷受創後開始扭曲,用盡手段為自己搏取在這裡的絕對地位,終於得以立足。然而他也同樣失去黑暗以外的顏色,只能不斷在夜裡浮沉。言律,這是母親為他取的名字,希望的是他可以保持純真的笑容,永遠沉浸歡欣的旋律中,不要將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不過啊,他自嘲,已經……來不及了。
有些事情,一次錯誤便足以顛覆所有。
痛什麼的,也許早就麻木了吧。痛到極至,心也會寒去……。
「起風了啊……」言律僵硬的抬起長滿繭的雙手,涼薄的脣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風,代表的是自由,而他卻已沒有了自由的資格,他的一生注定被華麗的牢籠束縛。
究竟,還能許下什麼願望?
閉上眼,他含著隱隱淚光陷入漫長的沉睡。
風,將成律。
本帖最後由 絳月曇曦 於 2017-7-24 16:43 編輯
第二章〈風影〉
是誰的聲音彷彿在我耳邊低泣,傾訴著這世界的無情?也許,在心底深處,我依然期待重獲如今涼薄的親情。
是否,我還有機會離開潛藏於心中的黑暗?
至少,黑夜裡已經開始出現光明。
*
緩步走向長廊底部那扇塵封十數年的木門,蒼涼的紋路彷彿訴說著再也無法重來的回憶,就如同那流水,不捨晝夜的飛逝,轉瞬間便了無痕跡。年久失修的庭院中,曾經經年盛放的百花如今只餘枯萎的藤蔓沿圍欄纏繞,夾雜著,幾聲空寂蟲鳴。
沉默推開早已殘破不堪的門板,言律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陌生而熟悉的佈置,眸底閃過一絲冷然。
父親、父親,這不正是他那眾人敬仰的好父親私下真實的不堪樣貌?
他的母親,死得不值得!
他緩緩嘆了口氣,正準備進入屋中時,忽然……
「言律,你到這裡做什麼?」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而來是一句嚴厲而毫不留情的質問。
果然,又是他。言律忍不住皺眉,都已經說過多少次,他再也不想看見他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了!
每見一次,就讓他想起當年怵目驚心的畫面一次!
當年,他也才四歲啊!
「嗤。」連頭都不屑回,言律諷刺一笑,「怎麼,主神大人,我來探望我被遺忘十五年的可憐母親不行麼?」
可不是?整整十五年!當年若不是他無意間知曉母親遭遺棄的理由,他可能還會被這個負了他母親的人繼續欺騙下去!
主神央明,果然殃民!
「言律!這是你應該跟我說話的方式嗎!注意你的態度!」即使看不見對方的表情,言律也能感受到他憤恨的目光。不過,態度?那他平日對待他的方式是什麼?難道他有當他是自己的兒子過嗎?裝什麼恨鐵不成鋼!
虧他還是象徵光明的主神!
「我的事情,還不勞主神大人您費心。」直接走入室內,言律冷冷丟給對方一個淡漠的微笑,幽黑的眸底沒有任何溫度,「與其來關心我這個形同廢人的存在,不如去好好照顧您那兩位優秀的兒子。」
呵,讓他言律成為廢人,這不正是「父親」一直以來希望的?
好藉此除掉身為「長子」的他,為他親愛的的弟弟們鋪路!
央明氣結,狠狠瞪著門裡那張蒼白的面孔,突然發現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畏縮站在他眼前,努力表現只為能得到他一個稱讚的弱小孩子了。他現在的漠然似乎是在嘲笑他這些年來忽視他這要命的錯誤。
他早已不承認他是他兒子了。
「不要再來試圖以您虛偽的感情希望我反悔,您的真面目,實在太過醜陋。」
轉身關上門,言律留給央明的是一片殘破的門板以及無盡的驚愕和懊悔。
誰叫,他應該。
言律冷笑。
*
「母親。」穿過蒙塵的前廳步入內室,瞬間映至眼簾的是一張栩栩如生的壁畫,畫中人眉目清麗,優雅動人,儼然是一位氣質出眾的美人。儘管算不上傾國傾城,卻有說不出的韻味。言律輕嘆,是他父親害死了母親啊!
似乎是在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曾經說過當年追求她的除了父親外還有另外一位傑出少年。原本她與那名少年是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馬,但她的父母卻對他的父親格外關照,堅決不讓他們在一起。於是,她不得已嫁給了身為主神的央明,而她的青梅竹馬也突然無故消失,在她出嫁後不久便恢復同樣不容小覷的身分娶了煙雲殿的聖女、四國第一美人巫漣雨,也就是曾經聞名天下的連羽少巫。
「大……大哥?」趁著休息時間偷跑出房間,原先想再去找自家二哥出去玩的言歌經過神境的禁地時忍不住好奇心從荒廢的花園中闖入內室,卻看見他最畏懼的大哥竟然露出某種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哀傷神情望向那幅巨型壁畫發呆,不禁疑惑地輕喚一聲。
「誰!」好不容易放鬆心情一回的言律身體一僵,眼中閃過警戒,在見到來人是自家小弟時才稍微放下戒心:「言歌?你來做什麼? 」
被言律凌厲的目光嚇到打了個寒顫,言歌欲言又止地縮著身體,眼神閃躲:「就……就剛好經過。」
「剛好經過?」言律瞇起眸,「家規抄完了?」
「還……還沒。」言歌顫抖著回答。
明明年齡相差不過三歲,但言律的氣勢卻和他們的父親幾乎相同。對於這點,言歌表示,大哥的冷血是無敵的。
……所以他剛剛自己發出聲音找死做什麼?
言歌驚覺自己居然又蠢了。
在他已經準備認命受罰時,出乎他的預料,這回言律只是冷冷瞪了他一眼,丟給他一句警告就不再計較他擅闖禁地的錯,實在與平日因為一件比螞蟻還小的小事便大動肝火的大哥都不一樣——
「如果不想被害死,以後離主神大人和言詠遠一點。」
不想死就要離父親和二哥遠一點?
言歌愣住了,「為什麼?」
「信不信,隨便你。」沒有想回答的意思,言律轉身離開內室。反正,說再多也沒用。
他的兩個弟弟早就是那個人的最佳信徒了。
走到荒涼的庭院裡,言律瞇起眸望向遠方高懸的豔陽,右手微擋在眉毛處遮掩住光線,就這麼站立著,彷彿一尊雕像。言歌跟在他身後走出,愕然看著他沐浴光輝中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個大哥成為主神卻周身纏繞寒氣的畫面。
……難道說,父親?
一陣清風捲過,無數枯葉隨著在地面附近盤旋、而後緩緩墜下,本已殘破的花園似乎更顯得淒涼。言律默然注視眼前的景色,耳邊依稀傳來一聲輕柔的嘆息。
「誰!」臉色一變,他迅速迴身,映入眼簾的卻只有一片清泠孤寂。言歌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離去。
自嘲似的搖了搖頭,他心底苦笑,也許是他太過神經質了,風怎麼可能會嘆息?
看來,他真的累了。
深深眷戀望向攀滿枯黃藤蔓的小屋最後一眼,言律轉身消失在空氣中。
一縷細軟的金絲從葉間淡淡灑落。
*
「嗤,還真的以為這樣就可以攔得住我?看來央明的警覺性退步了呢。」優雅漫步地彷彿置身於自家花園,男子邪魅勾起笑,妖嬈的桃花眼中掠過一抹暗光:「當年說他蠢還不相信,親手賜死自己妻子的感覺如何?有沒有痛得想自我了斷?」
衣襬與枯草模糊的摩擦聲響起,白皙的手指微一使勁,一段桃花樹乾裂的枝椏應聲而斷。男子面上笑容不變,但眸底的暗色卻愈來愈深。當初,若不是央明道貌岸然的騙走言䌮暒,害他不得不放棄了自己覬覦多年的靈女,他又何必入魔?更別說背後還有一個風疏寒,最後居然娶巫女為妻,讓他如今連他們兩個命中注定成為神女的孩子也得不到,活該央明和風疏寒一世家庭破滅!
那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毀掉!
憑什麼,他們能夠擁有幸福?
「既然神女已經不存在,那神皇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吧?」對著枯木自言自語,男子露出陰狠的表情,丟下樹枝轉身走向庭院出口,隨即隱沒在黑暗中,只冷冷拋下一個無人明瞭的問句——
「不知道當你最心愛的兒子死亡的時候,你會不會哭呢?」親愛的……央明。
※
一天比一天更冷心的生活,我曾經擁有的希望也一天比一天殘破。
是不是,沒有期待就不會有失望,沒有希望就不會有絕望?
如果這是真的,那我寧願從來不曾擁有過……那些心願。
至少,讓我再不會心痛。
*
躺在床上盯著散發點點星光的天花板發呆,風雲完全沒有任何動作,睜大的緋紅雙眸同樣沒有任何焦距。真正的十年如一日,就算是寂寞似乎也會成為習慣。
微風自未拉上的窗口吹入,帶來與屋中一片冷清的空曠截然相反的氣息。其實很久以前就已經知道,童話故事裡從來不存在過美好結局,無論它的表面看起來多完美,背後卻都藏著不只一段悲傷。
依稀記得在小的時候,那時父母還活著,即使一家人已經無法如正常人一般在陽光下生活,但這裡至少還存在著笑聲,沖淡了孤寂。可如今,卻連一點溫馨的痕跡也不留。
坐在屋中凝望著自母親過世後便由她一人打理的小花園,因為與世隔絕,季節永遠停留在那年春天。當百花齊放時,偶爾屋裡也聞得到芳香,從沒有過枯萎的一刻。
曾經問過母親,為何要種下這麼多花?是為了讓自己想起那些還存在光明的過去嗎?
曾經身為巫女的母親聽了她當初天真的話語溫柔勾起笑,反問她:「惜䨒,如果有一天你見到了純白中唯一的一點黑,你會說它還是純白的嗎?」
「可是它確實是白的呀?」幼小的她不禁困惑。
「你呀……」聞言,母親笑得更溫暖了,寵溺的伸手摸摸她的頭:「小䨒,眼見,可不能為憑喔。」
當年年紀太小,她還不明白母親想真正告訴她的是什麼,只望著對方溫柔的眼懵懂的點頭;可如今,她已經可以給母親答案了。
「不會呢,母親。」輕聲呢喃,風雲眼角泛淚,「光明,並不一定是全然的光明;黑暗,也不一定是絕對的黑暗,對嗎?」所謂黑白,只不過是人們為了傷害異己的藉口——這,才是正確答案吧?
「可是,我真的好想回到陽光下呢,怎麼辦?」慵懶將手臂橫在眼睛上,風雲輕聲呢喃。就像每個生活黑暗中的人一樣,無論現實如何不堪,她依舊渴望著一絲被施捨的光明。
即使,會被所謂光明燒灼地遍體鱗傷。
屋外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風雲面色驟變,翻身往窗前跑去,只見如蜘蛛網般的裂縫橫越過原本透明的結界,猙獰可怖,甚至正在持續擴散中。只聽見結界外依稀傳出幾句低語,內容不外乎是「禁忌之子」、「神罰」、「連羽少巫」一類,其間極盡嘲諷和挖苦的用詞異常惡毒,想讓風雲失去理智地自行破開結界出現。
然而沒有人知曉,她在父母接連過世後為了忍住悲痛,自我封印了屬於正常人的情感;如今的她,早已沒有心了——至少,早已沒有感受這世界的資格了。
看著結界上逐漸加寬的裂縫,風雲微微皺起形狀優美的眉,想起父親和母親曾告誡過,一旦結界被毀,將會對許多事物造成不可回復的傷害。
也罷,為了避免令她後悔莫及的悲劇發生,還是出手吧。
深吸了一口氣,她翻身出窗,抬起細白的手指開始在空中繪製符咒。隨著符案的逐漸成形,結界上的裂縫也緩緩停止了擴張。為飄浮在半空裡的符紋勾出最後一筆,她隨即將咒語擊出,白得病態的面上依稀掛著幾滴汗水。
使用這些力量對身體本來就不是最佳狀態的她來說,確實太過吃力。更何況她現在所擁有的力量是來自……
結界頂部的裂紋在肉眼可視的情況下迅速修復,外圍的攻擊者們見狀,口中瞬間溢出幾句不堪入耳的咒罵。
「孽子……」
北冥頊低下頭,嘴角掀起一抹猙獰的笑。當初是他為了奪權以謠言陷害風疏寒和巫連雨,構陷他們的孩子是滅世的禁忌,藉民怨逼迫他們出逃,並將曾經無限風光的他們追殺至絕境。轉眼十多年過去,原以為終究能高枕無憂,卻在這時,當年唯一失蹤的巫惜䨒再度出現形跡。
為了不要讓她活著出現在眾人面前揭開真相,他也只能就此將她徹底劫殺。只是……還真可惜了一位驚才絕豔的少女。
重新抬起頭,他已收回了方才驚悚的神情。「先回去吧,」面對一群依舊忿忿不平的親信,他的聲音淡然:「準備好一切後擇日再來。」
下一次,他絕不會讓巫惜䨒繼續活在這世間。
……
默然看著結界外逐漸消失的眾多人影,風雲轉身回到小屋,行走時帶起的輕柔微風捲起淡淡花香傳送到她鼻尖。似乎是感受到了不一樣的視線,她忽然在門前駐足,紅寶石般的雙眸望向了空無一物的天際。
所以,是她的錯覺嗎?
輕輕推開門扉,她不禁偏頭想了想,或許結界該重新做補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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