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小日常集中】9/24更〈秋時〉
本帖最後由 s10130559 於 2016-9-25 13:56 編輯「都晚上十一點了,那傢伙怎麼連通電話也沒打回來?」煩躁地放下毫無動靜的手機,山崎光琉重新趴回木餐桌上。
平時隱藏在生活中但不甚明顯的細微聲響,此刻在耳中無限放大。客廳牆上掛鐘所發出的滴答聲、廚房水龍頭沒關緊水滴落下的聲音、外頭樹枝無法承載過重積雪而崩落的聲響……各種瑣碎的小噪音爭先恐後地往他的耳膜上敲,交織出令人加倍煩躁的合奏曲。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放點和緩的音樂來撫平焦躁的情緒時,一個毛茸茸的玩意兒溜到了他腳邊。蹭了幾下後,那顆毛球跳上他的腿、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窩下。
「嗨,雪球。怎麼還不睡?」輕輕搔了搔不睡覺跑來找他撒嬌的黑貓,他小聲地問道:「你也在等他回來嗎?」
雪球睜著明亮的黃色眼睛看著他,似是在回答問句地喵了一聲。
「每次都在抱怨你的生活作息不正常,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摸著雪球滑順的毛,他繼續對著牠咕噥:「而且,晚回來又不打電話,都不知道這樣會讓別人操心嗎?真是的,等一下他回來,我們都不要理他……」
對於他那內容漸趨幼稚的牢騷,雪球沒有給予任何回應,瞇上眼進入淺眠模式。看著腿上那一團進入休眠狀態的黑乎乎毛球,在寂靜中想起一點往事的他嘆了一口氣。
關於「雪球明明是隻黑貓卻有著一個純白名字」這個問題,光琉也曾經疑惑過。
據說,雪球的名字是他那目前尚未歸宅卻又音訊全無的同居人取的。在那人一句「就幫牠取一個和我們一樣白的名字吧」之下,雪球的名字就這麼定案了。至於和貓本身的特色合不合適,這似乎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對此,光琉完全不感到意外,因為他的同居人就是這種個性。
小消息的來源呢,當然不是本人──對方死活不肯告訴他,每次詢問都是無功而返──而是從同居人的異卵雙胞胎妹妹那兒聽來的。和個性冷淡沉默的哥哥不一樣,她是個外向活潑的少女,很喜歡嘗試新的事物。
「話說回來,」望著雪球可愛的睡臉,他自言自語道:「第一隻雪球好像就是她撿回來的……」
現在這隻黑貓其實是「雪球二代」,第一隻在幾年前就已經壽終正寢,目前埋在院子裡的櫻花樹下。聽少女那時說,活像餓死鬼投胎的「初代雪球」是她在公園用半隻烤魚收買的。
如果她看到了現在的雪球,會說些什麼呢?還是會和以前一樣,邊撫著牠的毛邊笑牠是貪吃鬼嗎?不,應該不太可能,因為雪球二代不是貪吃鬼,而是特別愛在白天睡大頭覺的小睡仙……
循著回憶的細絲,他的思緒越飄越遠。高中畢業典禮當天收到的盛開櫻花枝、國中寒假時在羽瀧川旁的雪仗、國小最後一個秋天的海鮮丼、初識的夏日傍晚……他獨自在回憶之海中浮沉。
當那對雙胞胎映著堇色夕日的身影於腦海浮現時,手機鈴聲響起,柔和的吉他聲將沉溺在過往中的他喚醒。
急忙抓起躺在餐桌中央的手機查看。螢幕上顯示的來電者是「梓」,正是他從晚上九點就開始掛念的極晚歸同居人。
「喂?阿梓嗎?你現在在哪裡?」一接起電話,心急的他立刻問道。
電話那頭的人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過了好半晌才回答:「……嗯,在車站。」
「車站?哪個車站?我現在馬上去接你。」說著,他已經開始為出門做準備。
與像是熱鍋上螞蟻的他相反,梓用著似是快睡著的緩慢語調說道:「在……終點站。我可以自己回去……」
「停,不准動!你乖乖待在車站裡,不要亂跑。」用肩膀和頭夾著手機,他快速套上雪靴,順便用手勢示意跑到玄關的雪球回溫暖的客廳去,「我十分鐘內會到,就這樣。」
「為什麼?」對於這種事一向沒意見的梓反常地沒有應好,而是反問了這麼一句。
「為什麼……」光琉關上家門,外頭的風雪如無數看不見的細針迎面撲來,沒有衣料包裹的臉部被扎得刺痛,「現在外面這麼黑,你視力不好,一個人走到掉進田裡怎麼辦?總而言之,你不要走出車站,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等對方回應,他掛斷電話、往幾百公尺外的車站奔去。
冬雪越下越大,紛紛落下的純白雪花很快地將橋上的足印覆蓋,只剩下那份無法抹除的焦急留在凍結的川上。
當光琉衝進深夜的瀧井車站時,最先和他打照面的並不是十多分鐘前通過電話的梓,而是差不多準備收工下班的站長。
「呦,山崎。」站長爽朗地向他打招呼,看不出一絲疲憊,令他十分佩服。
「後藤叔,晚上好。」他有禮貌地向熟識的站長問好,「請問您有看到梓嗎?」
「白藤嗎?」站長指向剪票口旁邊兼有咖啡店功能的休息區,「在那裡。他本來好像打算自己回去,但是我看他走路搖搖晃晃的,便勸他還是找個人來接比較安全。看到你來,我就安心啦。」
「這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謝謝您。」向站長道謝後,他打開小咖啡廳的木門。
門被推開時,掛在上頭的鈴鐺叮噹作響,在快要半夜十二點的小車站裡顯得特別大聲。即便如此,坐在角落座位的青年卻像是沒聽見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持續做著自己的事。柔和的燈光灑落在握著鉛筆的他身上,將他整個人染上一層淡淡的暖橙色澤,有如在深夜不小心落入人間的天使。
站在門邊望著垂眼在筆記本上畫畫的梓,光琉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放輕腳步走到梓身後,他微微瞇起眼、凝視米白色紙張上的圖。那是幅簡單的塗鴉,兩個二頭身的小人配上一隻貓。即便鉛筆線條因為梓的精神不濟而十分凌亂,他依舊認得出來上頭的人物是誰。
拉了張椅子在梓身邊坐下,光琉輕聲問道:「這是我們嗎?」
「嗯。」梓頭也沒抬地回答。用鉛筆筆尖指向右邊手插著腰、神色困擾微怒的人,他說:「你在生氣嗎?」
看了看紙上左半邊那個坐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小人,光琉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努力維持嚴肅的態度,他認真地說:「你也知道我會生氣?下次如果晚回來,要記得先打電話,記住了嗎?」
「明明就是……列車延誤的錯。」放下鉛筆,梓不滿地為自己辯解,但快閉上的眼睛配上搖頭晃腦的姿態,只讓人覺得他是腦袋不清楚在說夢話。
「就算是這樣,你還是得先打電話告訴我一聲。」蹲到桌子對面,光琉看向梓那似乎不是因為低溫而發紅的臉,「還有,你是不是喝了什麼東西?」
「咖啡。」梓打了個哈欠,半睜著的淡藍色眼瞳染上一層薄薄的水霧,「奶酒咖啡。」
聽到他的補充,光琉無奈地抹臉:「你明明就知道自己半滴酒精都沾不得的,居然還喝加了酒的咖啡。」
「喝起來沒有酒的感覺。」梓用快睡著的聲音爭辯道。
「這不是重點。」眼明手快地伸出手,光琉扶住梓差點撞上桌面的頭,「算了,等你明天酒醒再算帳。走吧,回家了。」
說明+小公告
本帖最後由 s10130559 於 2016-8-5 19:59 編輯這一串是專門用來放原創日常甜文的~~
〈冬日〉是還沒發表過的原創故事──《對鏡》的小小番外
《對鏡》的背景設定和《夏戀》是同一個地方,但兩邊的故事人物沒有什麼交集,也不是同一個年齡層
明天會更新(下)篇,還有特傳同人《紅線情》:http://pinkcorpse.org/thread-45282-1-1.html
〈冬日〉(下)【《對鏡》山崎光琉 x 白藤梓】
本帖最後由 s10130559 於 2016-9-24 21:36 編輯「……不要。」
對於收到這種答案,光琉完全不感到意外。梓的脾氣和個性本來就比較奇怪,他執抝的點會在何時出現於何處,永遠教人難以預料。即便是和他認識十多年的光琉,也無法預知他會有什麼樣的舉動。
而這也是為什麼光琉不喜歡梓喝酒。一方面是梓的酒量很差,像奶酒咖啡這種參了酒精的飲料都可以輕易放倒他;另一方面,雖然他喝了酒不會發酒瘋大鬧,但是古怪的脾性會發揮得淋漓盡致,照顧起來不比安撫發酒瘋的人容易。光琉常恨不得一巴掌拍暈這難搞的傢伙──但也僅限於想想,光是看到梓的皮膚因為日曬而發紅他心疼得就受不了了,何況是用自己的手在對方身上弄出紅印子。
「不要鬧脾氣了,」邊幫梓收拾東西,他邊好聲好氣地勸道:「雪球還在家裡等。你不回家,牠就不好好睡覺,十來分鐘醒一次。」
即使眼睛已經完全闔上了,梓還是死賴在椅子上咕噥著:「不想走……」
「白藤,你不走我可是會很困擾的啊。」探頭進來查看的站長說道。
「後藤叔,不好意思,害您無法下班。我這就把這傢伙帶回去。」光琉過意不去地道歉。
倒是剛才說了那句話的站長一臉無所謂地揮揮手:「不用在意我,我是擔心你們兩個。聽說越晚風雪會越大喔,還是快點回去比較好。」
想起剛才跑來車站時就已經不算小的雪勢,光琉再次搖了搖趴到桌上的梓:「阿梓,起來。」
不知道是純粹不想理他,還是真的已經進入睡眠模式了,梓動也不動。事到如今,別無他法的光琉嘆了一口氣。
背對著梓蹲下身,光琉無奈地說道:「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緩慢地把頭轉向光琉的方向,梓望著對方的背,但也僅僅是看著,沒有任何其他動作。兩人就這麼僵著,任時間一分一秒溜過。最後,在第五個六十秒即將結束時,其中一方終於投降了。
「想吃抹茶冰。」爬上光琉的背,梓在他耳邊說道。
沒有理會掛在自己背上那人的胡言亂語,光琉輕斥:「腦袋不清楚的人給我好好睡覺。」
好不容易搞定晚歸又問題一籮筐的同居人,他與辛苦的站長道別,踏上回家的路。
光琉哥,抱歉──細碎的話語被寒風吹散,散落在凍結的川面上。
※
「嗚……痛。」揉著隱隱作疼的太陽穴,躺到身體僵硬的白藤梓試圖坐起身,卻發現胸口上壓著一團讓他感到有點胸悶的玩意兒。
抬起手,他摸了摸那團不明物體,發現是一顆毛茸茸的毛球。還不太清醒腦袋轉了一下後,他想起這是他和光琉養的貓,一隻名叫「雪球」的黑貓。正想叫賴在他身上酣睡的雪球下去時,一雙手搶在他開口前,把貓咪給抱了起來。
「雪球,不可以壓在阿梓的胸口上。」他聽見光琉這麼對貓咪說。
梓緩緩睜開雙眼。房間裡沒開燈,使得他只看得見隱約晃動的黑影。此外,為了配合他的白化症問題,厚重的窗簾幾乎一年到頭都是拉上的狀態,以防過於強烈的陽光刺激到他脆弱的皮膚和眼睛。裡面的燈沒開,外頭的光線進不來,不論是光琉,還是雪球那顆讓他剛才胸悶的小毛球,他都看不見。
比他的體溫低一些的手貼上他的臉頰,光琉的聲音隨之傳來:「感覺如何?頭會痛嗎?」
「有一點。」情不自禁地蹭了蹭光琉的手,他隨口問道:「現在幾點?」
「早上十點半。」貼在他臉頰上的手移開,轉而放到他的太陽穴上,力道適中的揉壓讓他忍不住輕喟。
享受完按摩後,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梓開口:「全身僵硬,扶我起來。」
對方沒有立刻回應,但深知光琉個性的梓一點也不著急。沒打算自己動身,他繼續躺在床上,等著同居人動手拉他起來。
果然,過沒多久,一聲輕微的嘆息吹動他的鬢髮,像是在無聲說著「真拿你沒辦法」。
「……等一下你就倒大楣。」嘴上這麼說著,光琉還是拉起懶骨頭的梓,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闔上在沒開燈的房間裡幾乎無法視物的雙眼,梓自行喬了個舒服的姿勢,把光琉當成人體沙發椅。正打算來個回籠覺時,光琉微涼的手冷不防摸上他毫無防備的脖子,冰得他睡意散去了大半。
「白藤梓先生,在你睡著之前,我認為我們之間有些事情需要談一談。」嚴肅的嗓音自他頭上落下。
梓縮了縮脖子。對於昨晚,他的腦中還殘存一點模糊的印象,自知理虧在先的他很識時務地率先道歉:「對不起。」
可惜,光琉並沒有這麼簡單地放過他:「你知道自己該為什麼道歉嗎?」
「應該要先打電話回來。」他像小學生一樣立刻乖巧地說出標準答案,只差沒舉手而已。
「還有呢?」
對於光琉氣勢洶洶的追問,梓支支吾吾了半天,卻什麼回答也擠不出來。對梓而言,這股壓迫感就像「被老師叫上台解數學題卻想不起公式」,感覺怪不自在的。只有這種時候,梓才會意識到對方年長自己兩歲這個事實。
平時,光琉都事事順著他,讓他過著比任性小黑貓雪球還順心的生活。而隨心所欲的好日子過久了,他就會無意識地得意忘形,忘了有些基本的規則還是得遵守的。
「不、不知道。」想破頭仍想不到答案的他舉白旗投降。
「不是說過不可以喝酒嗎?」光琉邊說邊輕按他的頭部,「你一兩口沙瓦就會醉了,還敢喝掉整杯奶酒咖啡。萬一醉死在電車上怎麼辦?」
「……對不起。」完全沒有昨晚嘴硬爭辯的氣勢,梓像顆消了氣的皮球,除了對不起,還是對不起。
揉了揉梓的頭髮,光琉嘆道:「不用再對不起了,記住就好。」
查覺到對方決定不再繼續追究這件事,梓轉過身、臉窩在光琉的肩窩蹭了蹭,展現出貓試圖討好別人時的舉動。而這招用在光琉身上,效果特別顯著。不管是梓這隻大貓,還是雪球那隻小貓,他都難以抵抗。
把從梓身上滑落的被子重新拉好,他輕聲問道:「你要起來了嗎?還是要再睡一下?」
「再睡一下……」伸手攬住光琉的肩膀,梓整個人掛到了他身上,「一起。」
「真是的……睡吧,我會在這裡陪你。」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他小心翼翼地攬著梓躺下。突然想起昨夜梓耍脾氣時說的話,他說:「對了,等你醒來,我再刷抹茶給你喝。現在太冷,不可以吃冰。」
被晾在一邊的雪球不甘寂寞,一個彈跳,跳上了床鋪。鑽到光琉和梓之間,小睡仙舒適地瞇起圓滾滾的眼睛,跟著主人一起進入夢鄉。
兩人一貓窩成一團,度過了溫暖的冬日早晨。
〈秋時〉【《對鏡》山崎光琉 x 白藤梓】
本帖最後由 s10130559 於 2016-9-24 21:35 編輯當黑貓雪球醒來時,客廳裡半個人也沒有,只有牠自己一隻貓。事實上,不只是客廳安靜,整幢房屋都像是陷入睡眠一般,悄然無聲。
牠並不討厭安靜,相反地,身為一隻貓,牠比較喜歡寧靜的地方。而關於這點,牠不得不說,現在和牠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兩位同居人是牠遇過最棒的人類。不會像第一任飼主一樣,動不動就要抱著牠玩,打擾牠的私「貓」時間;也不會像第二任飼主家的小孩子,把牠當成動物娃娃擺布;更讓牠感到無比慶幸的是,這裡沒有嬰兒高分貝的哭聲,若再繼續在第三任飼主家多待幾個月,現在的牠恐怕已經失聰了。
至於現任的這兩位同居人,有著和這個鄉下小鎮相似的氣息,純樸且安寧,讓牠十分滿意。
長得比較高、臉上通常掛著笑容的是同居人一號──山崎光琉。而從兩位同居人的對話中可以得知,他在東京有一份模特兒正業。若不是知道這點,牠還真的會認為山崎是專職家庭主夫。他只要有在家,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內有洗衣打掃煮飯,外有庭院整理食材採買敦親睦鄰,大大小小的家務雜事都是由他一手包辦。
至於同居人二號──白藤梓呢,他則是個和山崎完全不同類型的人。除了寫寫曲子、彈彈吉他、唱唱歌等他會想做的事之外,他幾乎什麼都不做。簡而言之,他就是隻披著人皮的貓,過著貓一般的自由生活。白藤最常出沒的地方就是二樓主臥室的床上,白皙的皮膚配上白色的被單和棉被,整個人活像床的一部份似的。當牠偶爾心血來潮撲到床上翻滾時,十之八九撲上的都是搶先佔據大床的懶骨頭白藤,而不是真正的床。
想到這,雪球伸了個懶腰、跳下沙發。幾個彈跳,牠熟門熟路地蹦上通往二樓的木樓梯、來到主臥室的房門前。比一般人還要微弱一些但十分穩定的呼吸聲從房間裡傳了出來,牠不用走進去就可以知道,同居人二號現在正在房裡睡覺,而且沒有一時半刻是不會醒的。
才剛醒來兩三分鐘、「睡眠電池」呈現飽和狀態的雪球沒有想要窩到床上的欲望──或許等半個小時後,當牠的電量降到剩下百分之八十時,牠會考慮佔領床鋪一角。推開沒掩實的木製門板,牠巡邏似地在房內晃了一圈,還跳到白藤身上,伸出小小的貓掌戳了戳那張比普遍人類男性還要小一些的臉。
「嗯……」睡眠中被打擾,那人皺了皺眉,翻身面向另一邊,繼續酣睡。
用收起尖爪子的貓掌在貓同夥背上抓了幾下卻沒得到任何反應,自討沒趣的牠跳下床、離開房間。三步併作兩步跳下木樓梯,牠踏著無聲的步伐,往散發出香氣的廚房走去。
廚房、山崎、香噴噴的食物──三個雪球都十分喜愛的詞在牠腦中冒出。
「喵──」還是吃個飽再回去睡回籠覺吧。
「喵──」
「喔,雪球早安。」聽見熟悉的貓叫聲,在廚房裡忙碌的光琉頭也沒回地說。
關於雪球這隻貓,光琉一直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和其他的貓不一樣,牠是隻十分有規矩的小貓。若要用確切的例子來說明乖巧程度……從第一天進到這個家的家門以來,牠從來沒有闖過禍──大概就是這麼乖。反倒是梓,趁雪球在路邊睡覺時偷把人家抱回來,撿回家又不負起照料責任,讓他很是頭痛。
把蒸籠的蓋子蓋上後,他轉身將準備好的雞肉粥端到已經自動自發跳到「寶座」上的雪球面前。所謂寶座,其實是一張墊高的椅子,高度剛好讓牠可以用舒服的姿勢吃到放在桌上的食物。和其他人家不太一樣,寶座不是用買的,而是梓的雙胞胎妹妹──明咲國中時,跟著學做木工的朋友一起做的。
嗅了嗅面前的粥,食慾一直都不錯的雪球稀哩呼嚕地吃了起來。
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雪球,光琉不禁嘆道:「要是阿梓也像你一樣肯乖乖吃飯就好了……」
說到梓的吃飯情況,這又是另一件讓他傷腦筋的事情。
對梓而言,吃飯似乎不是一件必要的事,吃或不吃,一切看當下的心情而定。如果今天有吃飯的心情,他有什麼就吃什麼,不太挑食;如果今天沒有進食的閒情逸致,不管是什麼,他都不吃。不論是威脅,還是利誘,通通沒用。手段再強硬一些,他就會跑給你追。即便已經來到二十多歲這個年紀,家裡偶爾還是會上演這種幼稚戲碼。
為了防止任性的同居人哪天不小心餓死在床鋪上這種恐怖的事情發生,光琉可是費盡了心思。
首先,隨時注意對方想吃什麼是最重要的。一起看電視時、一同外出時、睡前兩人窩在床上滑手機時……他都會留意那隻難養的傢伙有沒有看上什麼想吃的東西。雖然梓不會開口說,但是從行為舉止和表情判斷並不困難。只要他的視線在某則廣告或某塊招牌上多停留幾秒,或是稍稍睜大眼睛、一臉有興趣地望著某樣食物時,光琉便會暗自記下。之後,他會以最快的速度在近期將那樣被相中的料理做出來。這招成功的機率有百分之八十,失敗的那百分之二十是因為沒趕上梓變心的速度。
第二,挑選送上食物的時機。通常,梓最不會反抗的時間點,就是剛睡醒的半小時以內。趁他還迷迷糊糊的時候,藉機把他按到餐桌前坐好。這麼做,貓捉老鼠的追逐賽發生的機率會降低一些。
最後,不要在梓身上強加太多規定。只要不是太誇張的行徑,光琉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例如,不想坐在餐桌邊,硬是要捧著飯碗佔據雪球喜歡的坐墊堆;先吃飯後甜點,主餐吃不完;以超緩慢的速度進食,一頓飯花超過一個小時吃。以上這些事例,光琉都不會制止,只要最後有食物進到梓的肚子裡、不會讓他哪天在屋子的角落發現不知名乾癟人體就好了,這是他的最低要求。
而對於自己離開故鄉的幾年間,沒有能幹的妹妹陪在身邊的梓沒有把自己餓死,光琉覺得這簡直是個奇蹟。
高中畢業跟著朋友去東京旅遊時,他因緣際會之下,在東京的街頭被事務所的人選中,就此在首都展開模特兒的工作。一年半前,他在工作穩定後,搬回了這個他待過十多年的鄉下小鎮,有工作時再搭車通勤。
若問他為什麼不乾脆定居東京……大概是放心不下梓這個感覺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一個小任性,就把自己給弄死的傢伙吧。
「阿梓能活到現在,某方面來說,真的很了不起啊……」光琉無奈地嘆道。
似是聽見他的嘆息,吃完了早午餐的雪球抬頭望向他:「喵?」
「雪球也這麼覺得嗎?」
當白藤梓被同居人從被窩裡揪出來時,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的事了。大睡魔被拖離床鋪後,溫暖舒適的王位立刻被黑貓小睡仙給霸佔。
「想睡……」趴在餐桌上,梓閉著眼睛咕噥。
「誰叫你昨天晚上不早點睡?我可是提醒了你很多次。」將剛從蒸籠裡夾出來、還熱騰騰的食物放到桌上,光琉哄道:「趁熱吃吧。今天要趕下午一點半的電車,不是嗎?如果趕不上,造成約定好的表演延誤,可就不好了。」
「喔,表演……」梓如此應道,但依舊維持著黏在桌子上的狀態。
看似難以在人類社會中生存的梓,靠著音樂的才能,還是稍微能餬口飯吃──雖然他吃掉的飯錢多半是光琉掙來的。透過接編寫曲子、室內音樂演奏等委託案子,經濟收入上倒也還過得去。
「現在不吃,在表演中可能會因為血糖過低而昏倒喔。」光琉戳戳梓的臉頰。
好在在工作方面,梓還留有那麼一點責任感。搖搖晃晃地撐起身體,依然沒睜開雙眼的他朝光琉的方向伸出手。會意過來的光琉在梓改變心意前,快速把食物遞上前。
「嗯?這是什麼……」口中的食物咀嚼起來不像任何一種他吃過的東西,而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成功讓他把眼睛張開。
捏在手裡的是一顆奶白與抹茶綠相間的玩意兒。吃起來有點像蒸麵包,但又比麵包扎實一些。麵團的微甜中帶著抹茶的香氣,吃起來的感覺很新鮮。
「中國的饅頭,之前在電視節目上看到的。和日本的很不一樣呢。看起來很有趣,就試著做做看了。」光琉端來溫熱的蘋果紅茶,「吃起來如何?」
「嗯,好吃。」梓默默地咬下第二口。
聽見正面評語,光琉開心地說:「我想說,阿梓喜歡抹茶,所以就加了抹茶粉下去做。你喜歡就好。」
「對了,」盯著手裡熱呼呼的中式饅頭,梓說道:「今天晚上六點半會到車站。來接我。」
停下正在收拾廚房的雙手,光琉有點訝異地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是平常不是要到八、九點嗎?怎麼今天特別早?」
對此,梓沒有多做解釋:「不知道,問老闆。」
「難道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光琉喃喃自語道。準備繼續清理流理台時,他突然問了一句:「既然這麼早回來,晚餐要不要一起去哪裡吃?」
「酒井家的螃蟹丼。」很難得地,梓沒有給出「無所謂」、「隨便」、「都可以」這些答案。
這下,光琉可真的感到驚訝了。不過,驚訝維持了大概兩秒後,他便笑著說:「果然,阿梓也想吃螃蟹啦。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盛產期的秋季了呢。」
雖然有點奢華,但是偶爾一次也還好,就這麼辦吧—─半睡半醒間,梓聽見對方如此說道。
光琉沒有老實表明的是:中式饅頭,是前天晚上一起看旅遊節目時,梓多看了兩眼的食物。
梓沒有說出口的是:今天確實是特別的日子,是兒時三人總會一起大啖海鮮丼的那一日,最期待的盛產期第二週的星期五。
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在兩人心底發酵,醞釀出冒著細細白煙的蘋果紅茶那般溫暖的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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