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沙郎 發表於 2015-10-26 23:13:36

夫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聲幾乎炸破沒有窗戶的白色房間,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孩,披頭散髮,乾黃毫無彈性的皮膚,失焦的黯淡瞳孔,在她衣不蔽體的枯瘦身體掛了一件破布,一件原本是好絲質卻被撕得零零碎碎的白色洋裝。


      她發了瘋在房間四處逃竄,用全身的力量逃離身後那些追趕她的東西,然而,沒有擺放任何家具的房間內,除了她,只剩下一塵不染的白。


      架設在天花板上,一副可三百六十度監聽的監視器,還有一個對講的擴音喇叭,為了吸引控管監視器的人注意到自己,女孩用著誇張的肢體動作想盡辦法引起注意,她跳上跳下,扯掉身上的破布當作旗幟奮力揮舞。


      「冷靜,米麗兒·傑登。」擴音喇叭傳來男人的聲音,點名女孩的名字。


      「老天啊!你是誰?漢森,凱文,雷諾?或是韋斯特?」宛如遇到救星,米麗兒淚崩地叫喚任何她記得的名字,任何可能能解救她的名字。


      「親愛的米麗兒,我誰都不是,我只是妳的主治醫師。」男人歎一口氣,溫和地提醒。


      「醫師?為何我要有醫師?漢森和凱文去哪裡了?韋斯特呢?昨晚雷諾還陪著我聊天,快叫他們來!我要他們!現在就要!」


      米麗兒像極一隻暴怒的猩猩,裸著身體在白色房間內又跳又捶牆,完全陷入歇斯底里。但這些舉動在監視器的另一頭卻只是滑稽和可笑,自稱是醫師的男人身披醫生白袍,面露複雜的表情,凝神觀察米麗兒的一舉一動。站在他身後的一對中年紀的夫妻也同樣在看著監視器,他們悲痛欲絕,撕裂心扉的程度幾乎快讓他們昏厥,只能緊緊地擁抱彼此。


      「聽著,米麗兒·傑登,妳說的那些人根本不存在,全是出自於妳的妄想。」透過擴音器,醫師心平氣和也鄭重地向米麗兒宣布。


      「你騙人!漢森和凱文明明在我旁邊!連韋斯特都說你在騙人!」米麗兒指著自己旁邊的空氣大聲嘲笑著,彷彿自己才是勝利者。


      「真正在欺騙自己的人是妳,不願意接受真相過於壓抑才會引發妄想症。回想一下,剛剛妳才說找不到漢森他們,為何現在卻說他們出現在妳身邊呢?」


      「因為你們把他藏起來了!我知道你們在計畫什麼!我知道!所有一切我都知道!」


      米麗兒再次陷入失心瘋,在房間內焦躁的來回踱步,雙手環抱顫抖的瘦小身體,為了抓緊什麼似的,用平滑整齊的指甲抓捏身上的皮肉。


      坐在監控室內,醫師揉揉太陽穴,把面對監控螢幕的旋轉椅轉回原本的位置,原本面對一張石板桌的位置,他雙手交握放在肚子上,看著桌上的手術同意書和履歷表——米麗兒·傑登的精神病史履歷。


      和藹的夫妻哭得憔悴而無神,兩人攜手走回擺放在石板桌前的沙發,幾近跌坐的方式將屁股塞進彈性的沙發上,待坐好之後,妻子鬆了心忍不住嚎啕大哭,那痛徹心扉如失去所有一切的哭聲,簡直碎了醫師仁慈的心。丈夫閉上雙眼,任憑鼻水和淚水沾濕嘴巴周圍的鬍鬚,兩手緊握掛在胸前的銀製十字架,反覆祈禱著,祈禱著。


      「傑登先生,我想我們必須嚴肅的接受米麗兒她……你知道的,雖然你提議動腦部手術,但我還是希望能用新型藥物和更多的時間去治療米麗兒,畢竟……腦部手術的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三十。」


      「醫師,我和妻子已經不想再讓米麗兒繼續承受痛苦……至少手術有一絲希望使她得到安寧……喔!該死!為什麼米麗兒必須承受這些呢?上帝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丈夫低垂著頭,顫抖的語氣交集許多憤怒與埋怨,每講出一個字,捏著十字架的手勁便使出更大的力氣,似乎快要折斷它了。身邊哭成淚人的妻子緊緊抱住丈夫,將額頭緊埋在他的脖間,丈夫空出一隻粗壯的手環著妻子的肩膀,兩夫妻額頭相互依靠,抽抽噎噎地哭泣。


      「我知道了,待會我簽好手術協議,護士會告訴你們該做那些預備。」醫師嘆氣,簽起桌上的文件,抓起貼在牆壁上的電話撥打至護理站。



——————————


      一座墓園起了一個新墓,墓碑是一小塊白得皎潔的十字架,上頭刻著墓誌文:『親愛的米麗兒·傑登,妳那美麗也堅強的靈魂,將永駐深愛妳、思念妳的人們心中。』


       和藹的中年夫妻正低頭哀悼著,身邊圍繞著幾位捧著花束一起哀悼的老鄰居,即使老鄰居們與往生者不認識,但也因同為父母心而感同身受的哭泣。


      今天舉行完葬禮,傑登夫妻也決定搬離這個居住十幾年的小鎮,他們帶著幾個簡便的行李,塞在舊款的福特車,說是為了離開傷心之地。


      「傑登太太,我們會想念你們。」


      幾位與傑登太太最友好、常一起三姑六婆的老鄰居輪流上前擁抱傑登夫妻,獻上最後的祝福和不捨的淚水,並目送傑登夫妻上車、開車遠去,直到消失。


      幾個老鄰居也準備打道回府,他們走在墓園的翠綠草皮上,交談關於他們心目中的傑登夫妻如何友善風趣,如何熱情待人。當然他們也談及了今天墓園的往生者——可憐的米麗兒,但聊到令人惋惜的女孩時,老鄰居們沉默了,甚至無法談及到甚麼,直到其中之一的老鄰居忍不住開口了。


      「不是我要八卦,但我真不明白。傑登夫妻有個17歲的漂亮女兒,卻從來沒讓我們看一眼。」


      她的口氣聽起來的確不像在八卦,比較像是指責或者抱怨之類,另一個身材豐腴的鄰居挑了眉頭,點點頭,明顯地不能同意她更多。


      「而且,我從來沒有看過傑登太太懷孕!」


      「艾瑪,米麗兒搞不好是收養來的孩子,行行好!少在這時機找麻煩!」


      「西蒙先生,我對上帝發誓,絕對不是找麻煩!」


      「事實上艾瑪說得對,我住在傑登家隔壁,從來沒有看過他們帶孩子出門,也沒看過有任何孩子出現在他家。」


      「也許傑登夫妻有什麼難言之隱,為那對悲傷的父母留點慈悲!別再說了!」


      西蒙一聲制止,令在場幾位三姑六婆齊聲閉嘴,氣氛變得安靜,宛如沉默的行軍隊伍。


  當小隊伍沉默地走回距離不遠的小鎮,走回他們家門前那條寬敞的明亮街道,經過傑登夫妻已經離去的空蕩蕩房子,其中一位穿著優雅黑洋裝的黑人婦女停止腳步,佇立在原地望著房子,木門和窗戶全部用木板釘死了,明明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她就是站在那裏想看點什麼。


  西蒙發現一位同伴脫離隊伍,回頭喊了她的名字:


  「夏洛蒂小姐?妳打算獨自留在原地繼續想念傑登夫妻呢?或是和我們一起找個舒適的地方坐著休息?」


  「各位,我發誓待會說的話並沒有心存任何惡意,只是……自從傑登夫妻搬來這小鎮有十幾年,我卻不曾被邀請至他們家裡作客過。」


  夏洛蒂這番話,猶如提醒在場所有的人,他們彼此面面相覷,互相詢問對方是否也含夏綠蒂一樣,答案是肯定的……於是,名字叫做「佩洛」的先生提議大家趁這時候去探究竟。一方面是滿足八卦,另一方面是好奇和藹的傑登夫妻住在甚麼樣的環境?


  幾個人一窩蜂擠到門前,連西蒙也湊熱鬧去,畢竟在這優閒到會令人發慌的小鎮,八卦和家務事就是令人著迷,何況現在大家只不過想進去一間空房子探險,沒有屋主並不構成任何法律問題,沒錯吧!


  西蒙和佩洛輪流踹破釘住大門的木板,接著合力用肩膀撞開大門,此時女士們在後頭發出興奮的歡呼,一邊七嘴八舌地鼓舞兩位男士多用點力。只有夏洛蒂獨自散步到屋子後面的庭院,觀賞被整理得乾淨也雅致的翠綠庭院,外圍種一排半身高的茂密樹叢,在樹叢下隱約藏著幾個玩具,她基於好奇蹲下身稍微撥開樹叢,撿起其中一個。


  塑膠製的機器人,沒有破損只是被厚重的塵土累積成一層垢,夏洛蒂用手指輕鬆抹掉上面的污垢檢視,發現這玩具簡直是個奢侈品,手頭不富裕的夏洛蒂決定帶回家送給兩個可愛的寶貝,於是順手放進洋裝的口袋,然後又繼續撿起其他玩具。


  一共有三個不同花色,雖然撿得開心,但夏洛特內心不免起疑,為什麼傑登夫妻會有這些東西?看起來並不像藏起來,也沒有任何被寵物咬損的痕跡,玩具放置在手裡逐漸給她一個異樣的感覺,「有人刻意把這些玩意兒放在樹叢下!」


  一個腦袋靈光促使夏洛蒂撥開樹叢,然而力氣小使不出力,僅能稍微扒起一些泥土露出點根,這樹叢樹根長得真稀有,一節一節,白底泛黃,和夏洛蒂印象的黃根不一樣。


  「嘿,夏洛蒂,妳不進屋內參觀嗎?」


  身材擁腫的婦人——艾許,牽著身材瘦小的丈夫——畢,一同繞到庭院尋找夏洛蒂,她向她的好友兼好姊妹招手。


  「當然要。」夏洛蒂拍散手中的沙,起身和艾許一起繞回前院到屋內參觀,當他們走進屋內時,臉色出現和大家一樣的表情,是驚嘆和訝異……傑登夫妻離開並沒有帶太多東西,甚至有許多值錢的物品和家具依然留在屋內,這也證實那對和藹的夫妻生活的富裕。


  「我的老天!我一直想要這雙名牌羊毛靴,」艾瑪從鞋櫃捧出一雙有質感的羊毛靴,她開心地開始坐在旁邊的小沙發試穿。


  「真不敢相信,這頂級高爾夫球組就這樣扔在這不管了?」西蒙咋舌,搖頭嘆息,將兩手背在腰後,壓抑自己別去碰觸東西的慾望。


  「這地方簡直是天堂,全都是我們夢寐以求。」畢套上從衣櫃中取出的高級紳士外套,在梳妝台上取出男士香水噴在自己手腕,邊照鏡子邊梳理瀏海。


  「這樣好嗎?傑登夫妻剛走,我們卻來到他們屋子內……」夏洛蒂突然心生罪惡。


其他人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像是一群被苛責的孩子,紛紛放下手中的一切。此時從廚房傳來佩洛的驚呼聲:


  「嗚哇——你們真該來看看,該過來看看!」


所有人趕往廚房,擠在門口,只見佩洛半蹲在櫥櫃旁,一手掀起鋪在地上的織布地毯,另一手指著地面一個通往地下室的門,眼神閃閃發光非常興奮,如同探險家發現驚天動地的新奇事物,他催促著大家一起進去瞧瞧。


  一夥人一個接一個像蜈蚣地進入地下室,當踏上第某個石階,牆邊的裝置燈「啪」的一聲亮起,牆壁內有某種機械啟動的聲音,接著頭頂上暗藏的大量風扇開始運轉,這些風扇設置的方向很特殊,是從出口朝地下室的內部吹。


  帶隊的西蒙查看地下室四周,樓梯只能容納一個大人的寬度,從天花板到樓梯都相當乾淨,感覺得出打掃的人對於所有一切的用心,牆上有奇怪的文字和符號,雖然經過擦洗痕跡仍然清晰可見。地下室的盡頭相當寬敞還有一座精美的石造隔間,石造的牆面有幾個小孩塗鴉的圖案,一間鐵造的厚門在眼前,西蒙猶豫了,開始因為地下室內的陰寒氣味感到不舒服,不是塵封已久不流通的那種塞鼻,而是氣體中瀰漫著生物帶一點騷味的體味。越接近門,如鐵鏽般的味道更是撲鼻,令人起雞皮疙瘩,一個接一個開始掩鼻。


  忘了是誰先開始發出尖叫聲,忘了是誰先搶先衝出地下室,也忘了是誰暴跳如雷要大家趕緊打電話報警,夏洛蒂只是站在原地,無助、驚恐的放聲尖叫,對著地下室的盡頭內尖叫,對著無法理解的一切瘋狂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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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局內的廣播重複念著新聞,幾個臉色難看的壯碩警員,雙手交叉在胸前,靠在桌邊或是牆邊仔細地聆聽內容。


      「崇拜邪教儀式的庫柏夫婦是在逃通緝犯,過去十幾年犯下幾十起綁架殺人案件,其中有十一位人質失蹤後直到現在才找到屍體,屍體相驗後的名單分別是——凱文·李,漢斯·克魯特,雷諾·瓦拉,韋斯特·布朗尼,……。」


  坐在警局內的醫師終於崩潰痛哭,發自內心為了米麗兒的無辜不斷悲憤,他的右手腕包裹一圈一圈沾有褐色藥液的厚重紗布,左手掌心貼有肉色繃帶,自從事件爆發之後,他不斷譴責自己的無能和罪過,而繃帶便是他親手製造出用來贖罪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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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間不需要登記身份證、連房鎖都能輕易扭開的破舊旅館,牆角和廁所到處爬滿蟲子和飛蛾,連窗簾都沾染了濃厚煙味的宿房內,只有兩樣擺設,一個勉強能掛外套的三手衣架,一張彈簧凹陷的到處有污漬床鋪上,和藹的夫妻躺在床上緊緊擁抱彼此。


         「親愛的,我傷心欲絕,我是如此深愛她們,將她們視為親生孩子送往真實之神的身邊,尤其是米麗兒……但卻沒有人領情……她最後甚至發瘋死在手術台。」


      「別難過了甜心,去下個城鎮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去的路上帶走幾個新的也堅強的孩子,但這次妳該考慮只帶走嬰兒,這樣才能重新教育他們成為我們優秀的繼承者。」


      妻子深深吻住丈夫的臉頰,原本悲傷的表情轉而愉悅和期待,夫妻倆手牽手躺在床褥上,手握著胸前的十字架閉上眼祈禱著,祈禱著,祈禱著……

amy89319 發表於 2015-10-27 17:55:12

喔喔好黑暗喔!
可是好好看!

原來夫妻檔都是殺人犯啊……
感覺,有點可怕的神秘

0726 發表於 2015-10-28 14:56:13

很棒的故事!很有nosleep美國詭異網站文章的水準,如果翻譯成英文po上去絕對是品質很好的那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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