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A】練習後的單獨指導(克里斯X澤村)(完)
※接動畫十三集之後。一個下雨的夜裡,在宣布完一軍正選名單以後,眾人們為了澤村聚集在體育館。結束短暫的訓練以後,已經是深夜了,畢竟上午也有練習,二軍的人甚至打了比賽,眾人們都疲憊不堪。
克里斯低頭看了下腕上的手錶,再抬頭看了看眾人的練習情形,見大家都是面有疲色的樣子。只有澤村還是一臉亢奮,無處宣洩的樣子。『可能是因為心情上的問題。』他想。「時間很晚了,解散吧。」他宣布道。「特別是你,澤村,停下手上的動作,別再練習了。」
「啊…」榮純正想反駁什麼,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降谷便走過來說:「配合你的捕手,不要再讓他擔心了。」
「你說什…!」榮純總是下意識的想反駁降谷的話。他不討厭降谷,至少沒有像討厭御幸一樣的膈應他,但在下意識裡卻總是把他當成對手。他還想再說點什麼,只聽降谷道:「你和他不是組成一對了嗎?跟那位克里斯學長。」他指著克里斯道:「我看見你們的比賽了。」
「嗯…。」榮純嚥了一口口水。「是這樣沒錯。」他答道。他竟難得同意了降谷的話。『「一對」啊…聽起來竟然特別的不同,是指我和克里斯學長嗎?』他痴痴的想。
在克里斯的一聲命令之下,大家各自解散了。
「呦,在想什麼啊!」
一個關節技飛了過來,倉持勒住榮純的脖子,「大家都走了,就剩你一個人在發呆。」榮純差點被勒得斷氣,只差還沒求饒。
「學長,放開我,熱死啦,你全身的汗都好黏啊!」他大發雷霆道。
「嗯,對喔,差點忘了這件事。」經他一說,倉持還真的放開了他。他捏起自己的領子一聞,果然不大好聞,這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怪異。「嘛,時間也不早了,去洗個澡好了,你要不要一起?」
「我?和學長?」
「嗯啊,幹嘛一副聽見什麼怪事的樣子。」倉持瞄了他一眼,忽然一個惡笑,「莫非--是你『那裡』很小,怕被人看見?」
什麼鬼話!榮純立刻紅了臉,眼神也變得凶惡起來。「才沒這種事!」表情特別生動的他,就好像要吃人似的,「總之,沒有學長你的事吧?要洗的話你快點去洗吧,我還想再練習一會兒。」
「哎呀,莫非是說中了才不開心?」倉持又抓住了榮純,往他的頭上鑽著拳頭,「又不用敬語了,就屬你這小子對學長最不禮貌!」雖然是責備的口氣,倉持卻笑得很開心。一旁的增子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喂,別玩了啦。」
「哈。」倉持放開榮純,推了他一把,「要練就快點,別太晚回來了,小心我把你鎖在門外。」
「知道了啦……。」
沒好氣的回答完,他目送著降谷、倉持學長、增子學長以及御幸學長等等平常與他較為相熟的人一一離開了。至於克里斯學長,因為剛才一直有人找他說話,以至於等他注意到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真是的,總是這樣說走就走……這一次,不也是他請御幸學長帶我過來的嗎?」
榮純實在有點鬱悶,他有很多的話想跟克里斯說,儘管他帶著請罪的心態,克里斯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可是不說他又確實不痛快。
「再練一會兒吧……」
與其說是想再練習,不如說是想做點動態的事,讓心情靜下來。
※
想想,還是有些事想告訴他,懷抱著這樣的心情,簡直不能成眠啊。在心裡碎念了數十遍,澤村最後還是以近乎閒逛的方式走到克里斯的寢室,在經過心中無數的掙扎後敲了敲房門。「不好意思,打攪了!」
開門的是伊佐敷,「呦,又是你啊,小子,來找克里斯嗎?」
「…是的!」榮純想了想,雖然有點難為情,不過還是以充滿元氣的聲音回答道:「不好意思,麻煩鬍子學長幫我開門了!」
「真是的…誰是鬍子啊!」本來還想再訓斥他的,但是看到那麼誠懇的態度,反而什麼話都不能說了。伊佐敷懶懶道:「…他人還沒回房喔,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啊…?!」
伊佐敷咕噥了幾句,「真是的,克里斯這傢伙,這麼晚了還到哪裡鬼混去?……總之,宿舍有門禁,他一定還在宿舍內的某處,真的有心的話,你就到處找找看吧。」伊佐敷漫不精心的答道,雖然從開門速度之快,能看出他還沒就寢,但他的表情還有聲調都是一副想睡的樣子。
「好的,謝謝學長!」得到了至少還算是線索的話語,澤村向尊敬的球隊前輩微微鞠了躬。伊佐敷揮揮手趕他走,「找不到就算了嘛,成天也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早點睡吧,晚安。」
「晚安!」榮純忙鞠躬道。
說完,伊佐敷就把門關上了。
榮純漫無目的的在走廊裡徘徊。「奇怪,到底是去哪了……」回想起自己跟倉持學長的對話,他忽然想起來,「對了,如果是比較晚去洗澡,又泡了澡的話,一直到現在還在澡堂裡也是有可能的。」他抱著僥倖一試的心情去了澡堂,反正自己也還沒洗澡,真的撲空的話,就洗洗睡算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卻遇到了正主。隔著一道門,只聽門裡的兩人對話道:「澤村以後就拜託你了。」
「……!」榮純的衣服才脫到一半,立刻止住了,『是克里斯學長的聲音!在浴室的熱氣裡,聽得特別清楚。』雖然知道不應該,但一聽到對話跟自己有關,他便不由自主的趴在門上偷聽。
「你不是他的守護神嗎?我是不覺得我無法調教他啦,但是他本人應該會覺得很困擾喔。就這樣被你『拜託給別人了』,或者該說是遺棄呢?」
說話的另一個人顯然是御幸學長。
榮純聽得認真,心裡卻突突的跳,對話題驚恐不已。「什麼『遺棄』?難道克里斯學長嘴上那麼說,其實還是很介意一軍名額被我搶走的事,所以不想指導我了?」想到這一點,榮純的臉變得黑如鍋底。
「你才是正捕手。他已經升上一軍,我與他未來很難再有相處的時間了,能支援你的人是他。」克里斯道:「球隊裡,我只認為你可以接到他的球。」
「哈哈哈,這一點雖然我不否認,但是克里斯學長還是抬舉我了。」御幸笑道,雖然是在笑,卻聽不出特別的情緒。「我和你不一樣的,雖然我沒有你那麼嚴厲,可是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玩弄他,誰叫他那麼好玩。」外頭的榮純,聽見這些話,真是邊聽邊心驚,心中對於御幸那是更加的討厭了。
「別玩他,『激發投手的潛力』這句話難道不是你說的?」克里斯說完,輕嘆了一口氣,又復正經的說:「把他帶壞的話,就算是你,我也不會原諒的。」
「別這麼說嘛,學長,真正把很多投手玩壞的人明明就是你。至於澤村的話,既然是你拜託的,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
兩人又哈哈了一會兒,大多是御幸在多話,克里斯總是靜靜的,也不知道御幸為什麼在這種情形下還能自說自話。話畢,一陣水聲激起,御幸向克里斯告辭:「我先回去了,學長請慢洗,晚安。」
「晚安。」克里斯輕描淡寫的回應了一句。
隨後,玻璃拉門打開了,御幸僅僅圍著一條遮住下體的短浴巾就走了出來,當他看見榮純之時,榮純已經忍不住要鬼叫,他趕緊把手蓋在榮純的嘴上,一臉曖昧的湊近他,「--呦,聽到啦。」
榮純一臉被強暴了準備要鬼吼鬼叫,可是又強行忍住的表情,哭笑不得的直點頭。
「不論聽到什麼問題發言都不要叫啊,你想讓克里斯學長知道你在偷聽嗎?」御幸賊笑道,那表情簡直跟狐狸沒兩樣。
榮純在心裡無限的鄙視他。而御幸好像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卻依然沒事人的樣子。他往澤村脫衣服脫了一半的身體瞟了一眼,道:「如果不想走的話,你就脫了衣服,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直接走進去就好了。」
「嘖!」榮純掙脫了御幸,滿面懷疑的說:「你又要暗算我?」
「怎麼會?」御幸嘻嘻笑道:「哇,你記恨得真久啊。上次那真是不得已,這次又沒有事,我幹嘛暗算你。」
「好吧。」榮純沒好氣的說,雖然基於過去的諸多心理創傷,他還是不大相信他。
「嗯,那麼我先走了,你慢慢說話啊。」他揮了個手,走到後頭,快速的把上衣和褲子都穿好,又回頭看了澤村一眼。「別再猶豫了,快進去吧,否則克里斯學長也要起身了。」
「嗯。」
直到確定御幸走了以後,他還是猶豫了一會兒,才脫光了走進去。
「克里斯學長!」
他鼓起勇氣走進去的那時,克里斯正在閉目養神。「嗯?」聞言,他睜開眼睛一看,「是你。」
榮純在一旁快速的沖完澡以後,才走到浴池畔,向克里斯微微鞠躬,鎮重道:「--學長,可以跟你一起洗嗎?」
見到這個沒理由的鎮重詢問,克里斯的嘴角不禁一勾,「進來吧。」
「謝謝學長--!」
問的時候臉上都已經在冒汗了。自從先前被學長說「很煩」之後,他雖然很努力的在揣摩該怎麼搭訕學長,但還是很怕被他覺得噁心或是討厭。過去和所有人相處,從來沒有這一回事,唯獨跟克里斯學長相處,總是讓他覺得格外的戳心,就好像做什麼事都會得罪他似的,因此必須要小心翼翼,就算是示好的行為,也很怕不被他接受,誰叫那個人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
克里斯顯然一副不知道榮純心事的樣子,隨便問道:「大家的練習都結束了以後,你還在練嗎?」
榮純正在發呆,並沒有聽到克里斯的問題,反而怔怔的往下看,看偏了以後,竟然看到克里斯從水面露出來的胸膛。『還真結實啊……』他心想。自己的體格根本沒有那麼好。『我在想什麼啊,一起洗澡就算了,但居然在想這種事,真奇怪……』
克里斯注意到榮純似乎在看著什麼,他輕輕拍一下榮純的肩膀,孰料榮純居然渾身一抖,整個人都從水裡跳起來了。「唰--」許多浴池的熱水都灑在地面上。榮純猛然退了三步,「學長,對不起!」
「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榮純一時間不知所措,居然把剛才掛在心上的事全說了出來:「我居然妨礙了克里斯學長進入一軍,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好好的道歉。」
「哼。」克里斯笑了一下,「都說了,這不妨礙。」他道:「我的願望,不論是哪一樣都已經完成了。」
『--包括接到最好的球。』他心想。「這都多虧你,所以不要再糾結那些事了。」
「…真的?」他總是無法從克里斯學長的語氣中聽出心情。「如果真的不介意的話,為什麼還要把我推給御幸學長呢?」他才說完,就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掩住了嘴,但已經來不及了。
「……你聽到了?」
「…嗯,是啊……」榮純先是一個驚恐,接著,趕緊雙手合十道:「對不起,學長,請你原諒我!」
被當事人聽到確實很彆扭,但澤村有權利知道這些事。克里斯學長想了一會兒,方道:「以後我只負責指導,不會再接你的球了……」因為肩膀的緣故。這是他沒說出來的話。黑土館一戰之後,久未經過劇烈使用的肩膀,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如今已經連高舉起手來接球都很困難。
「學長……」又是那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就好像要哭了一樣。克里斯看到這樣的一雙眼睛,簡直要以為是自己看見的錯覺。而澤村道:「沒有你的指導,根本不會造就現在的我。我很需要你啊!學長,請不要丟下我好嗎?」
這樣的請求讓克里斯一時無語。或許是泡在熱水裡太久,腦子裡渾渾沌沌,克里斯知道自己不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這些事,明天再說吧。」他逕自從水裡起身。而澤村靠在池畔,抓住了他的手。這讓他想到,他們上一次這麼握手,還是在初見面的時候,當時是他自己強抓住澤村的手腕,如今澤村抓住他的力道,竟然比自己的更甚,令人生疼。
「學長……!」也許是情急之下不知從何說起,他又叫了一次,這讓克里斯遲疑著沒有走。他不禁回頭說了聲:「剛才,你又留下來練習了,這是不好的,休息也是練習的一部分。」
「學長……?」剛才一席話幾乎是離題,榮純才想問他一個確切的答案,卻聽克里斯道:「下個星期日…結束集訓以後,有空嗎?」
「…什麼意思?」榮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腦子也瞬間警醒了數倍。
「呵。」克里斯也很懷疑自己為何會說出這種話。「算是報答你這些日子以來的進步。等集訓完畢,我帶你在東京四處逛逛。有什麼話,就留到那時再說吧。」
※
當時的邀約真像個謎,一點都不像是克里斯學長會說的話,但是當他在場上看見向來小聲說話的克里斯學長,對他爸爸的高聲呼喊以後,他又覺得其實是自己把克里斯學長看得太成熟了。自己對學長真是一點都不瞭解,畢竟那個人也才大自己兩歲而已,會和自己有多大的差別呢?會想溜出去也是理所當然的。
集訓後的隔天,到了下午四點,已經是放課後的時間。在操場的樓梯邊,竟然真的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那個人沒再背著自己走掉了。榮純睜大了眼,懷著興奮的心情快速的跑了過去,「學長!」
克里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像是等了太久。聞聲,他回過頭來看著榮純,以眼神代替了揮手,直到榮純走了過來,才和他並肩一起往校門的方向走,「來到東京以後,都沒有四處逛逛嗎?」
「…嗯!」榮純點頭如搗蒜一般,「都在學校裡。」他傻笑道:「真不好意思,還要麻煩學長。」
『本來以為這小子的人緣很好,沒想到和他同房的倉持也沒有帶他出去,就連一開始看起來和他很親近的御幸,也沒有出手過。』克里斯淡淡的想著。
「沒什麼,我是你的指導,這是我該做的。」說著莫名的推托話語,克里斯其實有點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
『那小子又在半夜的時候來找你了,真奇怪啊,是他太黏你了吧,簡直像隻忠犬。』昨晚睡前,阿純如此向他道。
雖然自己回答了「沒有這種事」,但阿純還是道:『看起來不對勁,難道是因為你太久沒有跟人親近了,所以就算是那種奇怪的態度,都能接納嗎?如果是學長跟學弟的關係,就好好的保持,不要隨便亂來阿。』簡直莫名其妙的一席話,聽在耳裡,竟格外的燒灼。
看著榮純總是那一臉笑臉迎人的樣子,儘管沒有把情緒表現在臉上,克里斯的感覺還是更加的不對了。
「呵,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嗎?」
「呃,」不知怎的,榮純居然臉紅了。他搔搔頭,「畢竟是跟學長你單獨出來嘛……就算是隊上的其他人,也很少有這種時候啊。」
克里斯覺得好笑,先前也不過是在場上誇他幾句,就讓他興奮到癱軟,必須讓其他二軍的扛他離場,還在與桐生的練習賽上大聲的不斷宣揚著他的名字,「都是克里斯學長教的」這樣不斷大叫。被人如此重視的感覺,居然不讓他覺得噁心,反而有種久違的愉悅--一種被需要的感覺,一種絕對的信任。
黑土館一戰,當榮純不顧一切,投出轟爆財前的那一球之時,儘管嘴上責備,但克里斯真是從心裡到身體上都爽到不行。--這就是捕手被信任的滋味。身為捕手至極的成就感。
因為被那單一的投手所需要,因為被那人獨一無二的信任,因為有著羈絆,因此敢不顧一切的丟出極可能不會被接中的球。……越想,竟越到胡思亂想的地步,克里斯定睛於身旁的人,那人與自己並肩的距離竟非常之近。他強制自己打住腦中一切凌亂的思考。
他曾看過降谷跟那人在深夜時一起拖著輪胎跑步,一起在體育館裡練習的時候,也是降谷走上去向他搭話。那人本來是個偏僻的少年,但是到了澤村的手裡,似乎沒有人能不與他相熟……這一點,就連自己也是相同的。「降谷呢?那一個一年級生,也沒有這麼和你獨處過?」當克里斯問完,才發現自己的問題真是莫名其妙,幸好澤村並沒有發現到。
他笑了笑,「那是在學校裡耶,不一樣、不一樣啦!」
他們搭了電車回到市中心,一路上逛了些運動用品店,還有電玩場之類男孩子經常會一起結伴出遊的地方。但是逛到腿痠以後,附近卻沒有咖啡店,只能在一間蛋糕店裡坐下來。四望店內,座位上每一對都是情侶,眼前的人卻是澤村,還是一樣那麼一臉興奮又開心的模樣,眼前的情景令克里斯感到微妙。
「學長,多虧有你帶我出來,我都不知道你懂得那麼多!」
少年滿溢出來的傾慕之情,透過語調還有表情已經表露無遺。克里斯心想:『你難道都不會稍微隱藏自己的心情嗎?萬一讓別人知道了怎麼辦。』但又知道自己的想法是自私而不實際的,因而沒說出來,只是淡笑著點頭。
草莓卷送上來了。打棒球的人需要高熱量,隊上有很多人都喜歡甜食,但是自己並不喜歡,因而只點了最清淡的香草卷配著紅茶,而澤村卻意外的選了草莓卷,打從送上來的時候就高聲道:「我要開動了!」吃的時候還特別興奮,吃得嘴邊都是奶油還完全沒發現。
當克里斯回神之時,他的手已經擦在澤村的嘴邊了,他趕緊收了回來,澤村卻一點都不介意的樣子,只是笑看著克里斯,「學長,怎麼不吃?」
克里斯才吃了一口,忖了一會兒,忽然一句:「這一頓我請吧。」
「怎麼好!」榮純立刻自座位上站起來,他的大嗓門甚至驚動了其他桌。克里斯揮手讓他坐下,「噓,坐下來,別叫。」
「…嗯。」似乎對於被噓頗有芥蒂,澤村的表情顯得沮喪,而他仍是道:「學長,我總是一直麻煩你,還害你受傷,我有什麼資格讓你請?」
「沒那麼誇張。」這是克里斯的真心話。「不然,只請草莓卷好嗎?我說過了,這一趟出來,是慰勞你的進步還有努力。」
榮純覺得一直推諉也說不過去,就好像更對不起克里斯學長似的,又多說了幾句話,還是抵不過他簡短有力的堅持,因而放棄了。
傍晚時,兩人一起乘著夕陽,坐了電車回校,真正到宿舍的時候,已是夜晚了。
到了宿舍前的販賣機,已經距離回到各自的房間不遠,克里斯感覺到榮純的腳步特別緩慢。榮純又拖了一會兒,一直沒捨得告別,乾脆磨磨蹭蹭的跟著克里斯,一直回到他的房門前。直到克里斯已經站在門前面了,榮純才低著頭說:「--學長,你真的要放棄我嗎?」
這是今天一直沒有說到的問題,也是在兩人心中罣礙了很久的事。克里斯始終想給他一個回答,然而現實裡有許多因素是他自己不能改變的。就彷彿命運一般,那麼的令人無奈,註定讓他遇見澤村,卻不讓他繼續伴隨他。
「沒有這回事。」儘管他是真心的說,語意聽起來卻頗含糊。
榮純還是一臉認真的表情,這話並沒有讓他比較放心。
「你也累了,快回房吧。」克里斯轉了身,把手放在了門把上。「晚安。」
「晚安…學長。」他苦笑道。
克里斯輕笑了一聲,往後揮揮手。
「以後…也一塊出去吧?學長。」
澤村問的聲音並不大,他很難得會說話那麼小聲。
儘管不確定以後的事,但克里斯還是應聲道:「……嗯。」
終於揮別了澤村,克里斯居然覺得壓力頗大,原因是澤村總是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格外的冷漠,總是會對不起他似的。
才關上了門,睡在下層的阿純就道:「我都聽見囉。」
「嗯?」
「又是跟那一年級的小鬼吧,澤村榮純。」伊佐敷純拿掉蓋在臉上的雜誌,朝著克里斯瞥了一眼,「和我們都不曾在課餘時間出去的,你和他,真的格外親近啊。」
「…沒有這種事。」克里斯的臉上忽然一陣燒熱,他真是想不出別的回答來了。
伊佐敷好像在笑,這讓克里斯覺得煩躁。他坐在書桌前,一時間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在煩心與發呆。
另一方面,當澤村回到了房間以後……
「嘿咻!」
一個關節技飛上來,眨眼間,倉持已將澤村壓制在地。
「哇啊啊啊--」榮純痛叫道:「好痛啊!學長,不要每次都這樣啊!」
「說!你是和誰約會去了?」倉持一臉狐疑的用手肘夾住他的頭,「真看不出來啊,該不會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跟經理們……」
「沒有那種事!」榮純一時也臉紅了,他大叫道:「是跟克里斯學長出去啦,所以快點放開我!」
「克里斯?」這回答真心讓他吃驚了,倉持楞楞地放開了榮純,「呦,這真不像他啊,向來冷漠的他,居然對你這麼關心……」
「是吧是吧?」倉持這番話簡直讓他樂翻了,榮純兩眼星星的笑道:「學長還請我吃了草莓卷呢,這份恩情,一定要十倍報答他才行!」
「這樣啊……」倉持聽了只覺得疑惑,「奇怪,這人以前有這麼熱情嗎?」一邊的增子倒是相當羨慕,一副也很想吃草莓卷的樣子。
※
隔天早晨,像是算好了自己會到的時間,榮純老早就在大浴室裡堵他。
等他洗完臉以後,榮純一如往常送上了毛巾,不知怎的,這毛巾在擦臉的時候竟會發出淡香。他一臉疑惑的望向後方,而榮純臉紅了,他搔頭笑道:「學長,為了給你使用,我才用香皂洗過晾乾呢,這是我……!」還沒說完,那毛巾已經被砸在他的臉上。
克里斯走出了大浴室,而榮純緊追在後,「學長,等等我!」
他像哈巴狗似的黏了過來,儘管一早上就貼得那麼緊,簡直煩躁不得,但榮純臉上的笑容還是讓人無法討厭。
「學長,今天早上做什麼菜單呢?」
「今天是A的日子。先去操場熱身吧。」
「學長,那你會來看我嗎?」
殷切親熱的問題。克里斯知道,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陪」。雖然不是不能一個人完成訓練,但是當自己在一旁看著的時候,那傢伙就會更加的有精神,效率也特別好。
克里斯本來想告訴他,自己準備去吃早飯,但是像以前那樣把他一人晾在操場,如今他卻做不到了,只好說:「先去吃早飯吧,吃完之後,我們一起去操場。」
「嗯!」這個回答是再讓他開心不過的。最近的克里斯學長變得好有人情味,而且他發現,他是只對自己那麼有人情味,這可是比什麼都還讓他高興的事情。比起有降谷作他的對手,克里斯學長的照顧反而是最讓他有動力的事。
看著榮純臉上欣喜不過的表情,克里斯不禁想,雖然投手與捕手之間需要絕對的信任以及特定的感情基礎,但是自己這個指導的身分,卻不像是在指導他棒球的事務,反而更偏向於在照顧他的心情了。起初並不是如此的,然而,越是想花心力去栽培他、挖掘他,反而對他的感受也考慮得更多了。
走入食堂以後,一眼望去,澤村便看見降谷與御幸坐在一起。
『一開始,御幸學長是和我一起坐的,但是最近降谷真黏他。』
雖然作如此想,可御幸學長卻是個好像跟誰都能迅速要好、搭話內容也能讓對方非常愉悅的傢伙。反觀身旁的克里斯學長沈默寡言,木訥剛毅,偶而卻會很誠實的流露出寂寞或是願意的心情。榮純點頭,暗自心道:「還是跟克里斯學長一對的好,我才不要跟御幸那傢伙一組呢,把他送給降谷吧,反正降谷需要他。」
一起吃完早餐,做完晨練以後,他們就各自回到了學校上課。
某一節下課以後,克里斯卻瞥見窗外有個熟悉的人影。他還在意外,一旁的同學便道:「克里斯,上次那個一年級又來找你了,他真的很黏你啊。你是他的師父嗎?」
克里斯很懶得回答這個問題,逕直走了出去,卻看榮純一臉尷尬的模樣,好像有什麼話想說。
不待他說話,他便道:「找個沒人的地方吧。」榮純點點頭。兩人到了沒人的樓梯間,榮純還是沒能說話,只是支吾。克里斯問:「有事嗎?」榮純這才警醒,說:「這個、高島老師告訴我,大叔、啊,不,是伯父有事要找我。」
「我老爸?」
「…嗯。」榮純雖然笑了一下,還是難掩尷尬之情。
克里斯心想,居然透過高島老師找澤村,而不是透過自己來找他,就算是為了找麻煩,這種感覺都太微妙了。
同時,澤村的思考向來是很單細胞的,可他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臉上始終帶著尷尬之色。他低頭拜託道:「所以我拜託高島老師幫我們請了假,放學以後,可以請克里斯學長帶我回家一趟嗎?」
帶你回家一趟?……克里斯好像想到了什麼不對的事,但看了他一眼,又覺得帶他回家沒什麼不對,反正是老爸要的。
眼看快要上課了,克里斯也管不了那麼多,只說了聲:「嗯。」榮純連忙抬頭望他。克里斯道:「今天下課後,老地方見。」這讓榮純難掩興奮之情,連忙握住了克里斯的手,「謝謝你,學長!」
※
一樣的夕陽,一樣的電車,情景與上次外出之時格外雷同,只是方向相反。
猶記上午澤村緊握住自己的手時,自他的掌心傳來的熱切溫度,克里斯不敢相信,這三年間他和誰都沒有走到如此的親熱,單靠著澤村的瞎纏以及一些因緣際會,如今他竟和他這麼親近,甚至已經到了他要來他家裡的程度。
天色已經不早,今晚澤村勢必要借住了。克里斯暗想道。
回到家裡以後,老爸的反應並未出乎意料,他指著澤村道:「Crazy boy!果然拐帶了我兒子,並沒有要你帶優回來評理,但你卻帶著他回來了!」
三人各自在客廳的沙發裡坐下,榮純顯然不大習慣坐沙發,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Animal大叔果不期然責備了一番,還說「優已經很久沒回家了,居然是被你帶回家的!」克里斯從對話上推想道,老爸或許當時是感動的,只是事後想起來不免還是有諸多的批評。他不忍這些責任都被歸咎在榮純身上,於是向老爸道:「與澤村那件事,是我自願的。」
『「自願」?』這詞語用得太過曖昧,讓榮純精神一抖擻,便想入非非起來。而克里斯的語氣與態度仍是很認真的,他道:「當時是我主動向監督提出了建議。」
榮純根本沒在聽,自顧自的想,兒子又一味的袒護他,這話題簡直沒有結果。大叔最後還是無法勝過長大的兒子,只得哭叫著「NOOOOO~~~」放棄了。榮純聽到話題疑似結束,忙起身鞠躬道:「大叔、不對,伯父,失禮了!不好意思,打擾了。」
大叔道:「何止打擾?算了算了,看在你那點才情被我兒子承認的份上,我就放你一馬。你要知道,他待在那間學校三年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像你一樣,得到他全心全力的照顧啊。」這話簡直讓榮純的內心澎湃不已。而克里斯聽到榮純似乎是要走了,這麼晚讓他出去住飯店也不大好,因而說:「既然高島老師已經寫了假條,你就留下來吧。」
不知怎的,一聽到向來淡漠的兒子慰留的話語,大叔竟然不忍卒聽,說:「隨你吧,優,你要知道,老爸都是為了你好,你別再跟那Crazy boy鬼混了!」但克里斯根本沒理會這句話,他只好黯然銷魂的離開。
直到確定老爸回房間了,克里斯才道:「時間不早了,早點洗澡,就可以吃晚餐了。」基於賓主有別的禮貌,他道:「你先洗吧。我找一些衣服給你。」
『穿…學長的衣服?!』榮純的心裡此時已經在撲騰了。
見克里斯快要回到房間裡了,榮純忙抓住他,「學長,一起洗也許更快呢!」一度,他說這話時尷尬到臉紅,可是當他看見克里斯的神色也閃過一絲異樣時,他的心裡反而坦然許多。
「這裡的浴室太小了,不適合。」他說。他差點想說,關係沒有好到這樣,但是卻也不是沒有一起洗過,只是因為場合不同,又並非偶然,故心情也越發不同了。
照理來說,就算看到他的裸體,也很習慣才對。
「唉呦,學長,洗吧!」榮純一個握拳,乾脆把他強拖進浴室,還不時吵著要幫克里斯擦背,但因為浴缸實在太小,光是塞得下兩人就很勉強了,其他什麼動作都不能做,故只能作罷。
「噓。」按住吵嚷不停的澤村,克里斯深怕驚動了老爸。「讓我安靜一下。」
澤村忙按住自己的嘴巴,點頭如搗蒜。
本來房裡有床,但因為不想對澤村差別待遇,房間也夠大,於是克里斯鋪了兩張地鋪。他們是分開睡的,無奈睡了正熟,澤村又滾過來,巴在自己的身上。
克里斯睡到了一半就被澤村吵醒,只因他的嘴裡含含糊糊的,全是自己的名字。
克里斯轉過頭,看著澤村熟睡的臉,下意識的用手指抹去他嘴角的口水。指尖濕濕涼涼的,糾纏在自己身上的腿和手臂卻溫溫熱熱。
克里斯在盡量不驚動他的情形下翻了個身,讓自己背對著他。長夜漫漫,他仍沉吟著。早聽聞過二年級的傳聞,說自己沒選上一軍的時候,為此,澤村在被子裡哭了一整夜,然而實際看到他在睡夢中仍在叫喚自己的名字,那心情還是格外的震驚。
交疊的肢體所傳來的熱度,令克里斯心生疑惑。怪不得有謠言呢,如果這樣子在睡夢中叫著自己的名字,是肯定會被室友聽到的,儘管對澤村而言是羞恥的事,對他而言卻有種說不出的竊喜,是打從心底發生,卻很難傳遞到臉上的。
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告訴他。讓他知道,自己並不討厭他,可是為什麼就是無法坦率的表現出來呢?
由於青道棒球部的人大多把時間花在練習上,所以沒有女朋友的是大多數人,就連自己也是從國中到高中都維持著一貫的生活,沒有和女孩子接觸過。然而細思那約會一般的出遊,還有如今的一同回家、一同洗澡、睡覺,那親密,竟是超越男女朋友了。
想著想著,克里斯迷糊的入睡,但睡得不大熟,只是依稀感覺一直有股溫熱貼在自己的後背上,那人巴著他、佔著他,好像一整晚都沒放開他,讓他不得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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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的時候,雖然搭的是早班車,然而因為學校練習的時間太早,兩人仍沒有趕上早點名。榮純記取了上次的教訓,忙向監督道:「對不起,監督,我遲到了!」他大大的鞠躬道。
克里斯也鞠躬道歉:「對不起,監督,我遲到了。」
片岡看了他們一眼,墨鏡後的眼神很是犀利,「不能因為澤村是你負責的,就袒護他啊,克里斯。」
監督的獨斷所得出的結論令克里斯一楞,不說還好,一說,底下的眾部員們竟然都騷亂起來,令克里斯的臉不禁熱了。向來他是比較少表情的,然而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被許多大聲的言論臆測著他和澤村的關係,這還是讓他覺得不大舒服。
幸好監督及時的打斷了他們,「不要討論無謂的事。」訓斥過底下的眾人,特別是表情八卦的倉持以後,片岡對著澤村與克里斯道:「高島老師已經幫你們告假過,這次就算了,以後不可以再有下次。」
「是!」兩人同時回答並敬禮道:「謝謝監督!」
「好,歸隊吧。」
「是!」
那天下課後的球隊練習,難得降谷在休息,御幸偷了個空,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去找澤村。他見到克里斯居然也不在,更認為這是個好時機,便趁著澤村沒有注意的時候,從他身後拍了他的肩膀,「嘿!」
「…哇啊--!!」坐著休息的澤村居然跳了起來,回頭一見,是滿臉堆笑的御幸,他差點沒飆髒話,「你幹嘛總是要捉弄我?!」
「誰叫你那麼好玩嘛!」御幸簡直笑得不能自己,這讓澤村更生氣,如果好感度能數字化,如今澤村對御幸都已經負好感度了。他沒好氣的道:「降谷呢?你沒陪他練習啊?」
「哎呀,只關心降谷卻不關心我,真討厭啊。」
「誰要關心你這種人啊,你這個沒朋友的!」
「沒朋友不會不好啊,畢竟只要是人都需要空間嘛。」他找了個空位,在澤村的身旁坐下,「誰像你跟克里斯學長一樣,一起洗澡不說,還要一起請假外出呢?如今經過監督的宣揚,全棒球部的人都知道了。」
想起曾經和學長一起在他家的浴缸洗澡,甚至一覺睡醒,發現自己像章魚一樣纏在學長身上,幸虧學長似乎沒有發現,榮純不禁整張臉都紅了。「沒這種事--!」雖然如此回答,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忙站起來,朝著別的方向走了。
御幸知道他在賭氣,竟然追了上來,走在他的身旁,笑道:「抱歉!是我太聰明了,總知道該說什麼才能激怒你,看來我應該要學笨一點啊。」
「你在白痴什麼啊!除掉護目鏡跟帽子就沒人認得的傢伙!」向那人暴叫一聲,差點把練習球威用的毛巾甩在那人臉上,想想,居然跟那種存心要激怒自己的人說話,自己才更白痴吧。
基於對學長的禮貌,他仍是告辭了一聲才離開。御幸還是一副「哈哈,真開心啊」的臉,讓澤村的心情更差了。回來才發現克里斯學長帶著兩瓶飲料和一卷草莓卷回來了。「克里斯…學長?」不知道學長剛才站在那裡多久了,與御幸對話的內容又是一堆垃圾話,深怕克里斯聽見,澤村顯得非常緊張。
克里斯確實聽見了一些話,但他的直覺卻是御幸開始親近澤村了。回想一開始澤村對自己的不情願、對御幸的熱切,雖然蹲捕方面不得不將他推給御幸,然而私交方面,克里斯卻說什麼都捨不得放棄,他不由將手中的草莓卷交了出去。
「學長,怎麼了?」
「經過福利社時買的,剛好看見有就買了,你吃吧,我不吃。」
澤村遲疑著,沒接過那草莓卷,「學長,你對我太好了……可是這樣不大好吧。」
克里斯也不明白,在所有人之中,澤村是與他認識最短的,可是為什麼想到那人喜歡,便買了回來?
因為看見御幸和他有說有笑的,所以就在此時拿草莓卷出來,雖說不是為了這件事才買,但更顯得像是賄賂似的。
「吃吧,補充消耗的體力也是很重要的。」
在半推半就的情形下,那草莓卷還是被塞進澤村的手裡。
「是!謝謝學長!」
福利社買的草莓卷是塑膠包裝而且是棒狀的。
看著澤村吃著那食物,克里斯的心情真有股說不出的怪異。他覺得自己不該繼續待在澤村的身邊,便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啊,學長…」本來澤村的語氣滿是慰留,然而不願耽誤克里斯,他最後還是說了聲:「謝謝學長,學長慢走。」
克里斯起身,朝著後方揮揮手,隨後離開了。
那召喚他前來的,是場中不時盯視著他的監督視線。監督雖然始終用他的鷹眼注意著全場,可也未曾盯漏過他。
來到場邊,克里斯問道:「監督,有什麼事嗎?」
「澤村已經升入一軍了,一軍的正捕手是御幸。雖然他接得住澤村的球,但如果澤村不能心悅誠服的聽從他的指示,那麼御幸就算是天才也沒有意義。再好的投手,如果像丹波一樣不能與御幸配合,就算兩人都是最厲害的,依然不能發生效用。」
事實上,監督已經看見方才澤村對御幸以及克里斯兩人截然不同的態度,基於比賽上的考量,他道:
「澤村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人,他的潛力正是你所挖掘出來的,但是如果他沒了你,就像孩子沒了媽媽一樣,那麼在此同時,你也是毀了他的前途。」
他道:「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話,你自己可以思考出方法的。就這樣,你可以離開了。」
克里斯離開之後,他沒有再回去找澤村。他不明白為何監督要說這樣的話。
當初將澤村分配給他,也是高島老師的安排,如今監督分明是要他離澤村遠一點,這種請求根本意義不明。
克里斯透過唯一一次與澤村的搭檔,再次體會到投手對捕手的信賴有多麼的重要,只是,他不會有未來了……在澤村對他提出那麼鎮重的搭檔請求以後,他卻要把這一切讓給御幸。
他其實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可是他還是放不下。
怎樣才可以離澤村遠一點?……就算知道了,可是自己會願意去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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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幾天,他光是為全部的部員做記錄、指導以及平常部內最疏忽的管理,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確實很自然的沒再去多注意澤村,然而每次偷眼觀察澤村,總是看到他一臉沮喪的樣子。好幾次,他似乎要上前來問些什麼,然而因為克里斯確實忙乎不已,故澤村一直沒敢真正上前。
一晚,他前去洗澡,卻發現澤村像是相準了時間要堵他似的,都深夜了還待在澡堂裡。
「克里斯學長!」
澤村因為泡了太久的熱水,已經整張臉都通紅了。他自水中起身,忙跨出浴池走了出來,卻差點在濕滑的地上跌了一跤,還多虧克里斯及時把他拉住。「喂…」不知道是隔了多少天,未曾再有這麼近的接觸到澤村了,克里斯全身心都有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覺。
他小心的將澤村扶好,沒再多理睬他,就逕自走到一邊淋浴。
即使蓮蓬頭發出的水聲很大,澤村還是坐在他身旁的位置,分秒必爭的拼命說著:「學長,是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不理我了?」
克里斯一直沒有回應,他覺得自己是過於冷酷了,然而,他想不出該回應什麼。
洗完澡,他泡進浴池裡,左右思忖著當如何告訴澤村,最後終於道:「我無法與你搭檔,所以,是時候將你拜託給御幸了。」
「學長,別總是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哪有這種事,不是還有一年嗎?學長……!」
克里斯甚至說不出這是監督的暗示。
他滿心紊亂,儘管留戀,但是他無法與澤村繼續同室而處,浸了沒多久就想出去,卻在牆邊被澤村抵住。
幾乎是肉碰肉、沒有隔閡的,此時他心驚肉跳,然而澤村卻意外的對此沒有反應,而是依然關注在他自己想關心的那件事情上。
「學長,你看起來愁容滿面,你一定有很多的話想對我說,對吧?那麼,你有什麼隱情呢?既然我跟你是投捕手的搭檔,你就應該要把所有的話告訴我啊,還是說……你覺得我是個不值得依靠的人呢?」
「你覺得只有我應該被你照顧,你可以知道我全部的事,我卻沒資格知道你的事情嗎?所以…從一開始就瞞著我你的事。其實我是很想知道的,一切關於克里斯學長的事。」
話語太多了,都是肺腑之言。聞言,克里斯低下頭,不敢直視榮純那雙眼睛。那一雙亮如星星的眼神,總是比話語多了數倍的影響力。他沒有對那些話做任何回應,只淡淡了一句:「可是我不能和你搭檔了。」
那一瞬間,榮純已淚流滿面,擋著克里斯的手也不由自主的軟了。克里斯低著頭,自他身旁繞過,步伐蹣跚、背影佝僂的離開了。當晚,兩人都沒睡好。
榮純回想著那短短幾句話,又想起這幾日那種備受煎熬卻被躲避的感覺,直覺委屈無處訴,只好又躲在被子裡哭了一整晚,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倉持偷偷地向增子打暗號,要是超過凌晨兩點榮純還在哭,他們兩個就聯手揍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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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日榮純魂不附體,連練習都無神去做。
夏季大賽已經十分的接近了,時間相當的緊湊,無法任由澤村繼續蹉跎下去。
已經觀察著澤村許久,直覺如此不行,一日,高島老師若無其事的接近克里斯,並且告訴他:「克里斯,那孩子還在很不穩定的階段。我們青道對學生的作法確實比較嚴苛,但是我已經跟監督商量過了,這樣驟進的方法是不行的。先是身心的健全,其次才是力量與技術的訓練,這樣對那孩子才是好的。」
「所以,接下來還是由你指導他,請你讓他成為獨當一面的人吧,讓他不只是依賴你,也要懂得配合御幸。不要再那麼心高氣傲的。」
那幾句話聽在克里斯的耳裡都是飄的,儘管現實裡他還是面無表情,看起來若有所思。
雖然在食堂裡他們坐的地方不同,但他總是會在無意間留意到,這段期間,榮純要吃下三碗飯是很勉強的。
「我知道了,高島老師。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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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克里斯睡得並不好,起床以後,他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走向榮純的寢室,站在五號房門前,他卻怕敲門會吵到他的室友。
青心寮裡的男子們,總是在別人的寢室裡來回吵鬧借睡,大家都沒有鎖門的習慣。他直接轉開了門,瞧見榮純是睡在下層的,嘴裡又在胡亂唸著夢話。他走近床邊,輕輕搖醒了榮純,直到榮純睜開那雙大眼,他蓋住他的嘴,不讓他鬼叫,再示意他跟著自己出來。
儘管還沒梳洗,看起來睡眼惺忪的,但榮純看起來仍是很興奮,甚至恢復了久違的元氣。
「克里斯學長…我……!」他很訝異克里斯學長居然來他的寢室找他,這簡直可以讓他興奮得三天睡不著覺。
克里斯帶他到走廊上的盡頭,這裡距離各房間都比較遠,不會吵到人,這才道:「沒有我指導,你的練習變得一片混亂,所以監督恢復了我對你的指導權。」
「啊?原來還有這種事……」榮純先是訝異,隨後喜形於色,甚至要哭。
克里斯想做些什麼,一時間沒有拍上他的肩膀,而是揉了揉他的頭髮。這讓榮純激動得立刻把臉蹭上他的胸膛,「…可是,太好了!」有些涕淚沾在了他的衣服上,克里斯卻不討厭。他其實也有同樣興奮的感覺,只是他很難表示出來,所以只能揉揉榮純的背。
--光是在一起都覺得高興,不能在一起就覺得萬般煎熬。原來我跟你是一樣的。
誰知道御幸根本躲在樓梯間不時探頭偷看,不禁嘆了聲:「啊啊,年輕人真好呢。」這時,忽然自他後方傳來聲音:「御幸學長,你的興趣除了說垃圾話以外,原來還包括偷看別人嗎?」那聲音極其耳熟,隨時都像休眠狀態似的,一回頭,果然是降谷啊。
他招來降谷一起蹲在牆角後偷看,一邊笑道:「偷看有什麼不好?人總是要排遣壓力啊,這又沒有影響到別人。」
「也對。」雖然影響到別人,但只要別被發現到就好了。他心想。
誠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降谷曉已經回不來了。
「嗯嗯,真好啊,投捕之間的羈絆∼∼」御幸在那邊點頭,真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降谷看了一會兒,忽然拍拍御幸的肩膀。御幸一轉頭,「怎麼啦?」降谷立刻把他抱在懷裡,學榮純那樣,往他的身上蹭啊蹭著的。
「學長很羨慕這樣嗎?如果能做到的話,你也能像克里斯學長一樣,給我全心全力的指導嗎?」
「你……!」御幸難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原來你覺得我給你的指導不夠多?克里斯學長那樣也不能稱作『指導』吧,你難道想要個奶媽或是戀人嗎?」
降谷聽完,仔細想了想,竟然道:「其實都可以的,只要你能多接我十球。」
「呃……要我多接十球是可以啦,可是我並不需要你跟我那樣啊,哈哈哈--」
※
那個早晨恢復了關係以後,兩人一起到洗手台梳洗。出了洗手間,榮純看著克里斯,笑容滿面的問道:「學長,應該做哪套菜單的練習呢?」
儘管是個尋常的問題,克里斯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懷念與喜歡。
「做B菜單吧,你這幾日都疏忽了重量類的練習,肌肉沒有練起來的話,會無法配合投球的姿勢,痠痛感也會倍增。」
久違了克里斯那對他充滿關心的觀察,榮純真的好高興,可是他沒有多餘的時間能感動了。他趕緊舉起手背抹掉了臉上的淚水,邊哭邊笑道:「學長,你等等會來看我嗎?」
「拿完護具就來。」
這時,榮純像是深怕他離開一樣,抓住了他的手腕,「學長,可以不帶護具嗎?」
「嗯?」
「我想要像以前一樣--感覺學長是全然相信我的,相信我的球會進入你的手套裡。」
「我只想投出nice ball--學長認為最棒的那種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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