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守護者
本帖最後由 大醉虎 於 2019-8-25 22:45 編輯序----
樸素的辦公室中,一位身材結實強壯的虎人坐在實木的大書桌前,右手托腮,左手則擺在一旁,百無聊賴的撥弄著一疊文件的頁角,文字被翻弄的紙張剪碎,成了模糊的光影,腕上的表面不時閃爍,反射出他身後窗外薄薄的暮色。
他面前擺著一只樸素的茶杯,裏頭的茶水還微微冒著熱氣,茶杯前方稍遠處擺著一面棋盤,上頭是對弈中的棋局。褐色的雙目沒有聚焦,視線擦過茶杯邊緣,落在桌面上,腦中就像正在盯著的桌面一樣空無一物。
「你很無聊?」視線向上滑動,最終定格在辦公桌對面,一位有著黑色毛皮的虎人身上。黑毛的虎人有著一樣結實強壯的身材,只是比桌子對面的虎人整整高出一個頭,他手上握著一個跟虎人面前一樣的小茶杯,杯子湊在嘴邊,黑毛的虎人輕輕啜了一口,老鷹一樣的金黃色眼睛看著桌子對面的虎人。
「小白很久沒回來看我了。」葉昭然的聲音鬱悶,視線像灰塵一樣飄落,回到桌面。
「他在上大學,你以為大學生很閒嗎?」徐墨嶺說著放下茶杯,接著動了一步棋,「該你了。」
葉昭然把視線移到棋局上,稍作思考後移動了一顆棋子,「難道不是嗎?我聽說上大學是去玩的。」
「才不是呢,」徐墨嶺移動了一顆棋子,吃掉了葉昭然剛剛移動的旗子,「那孩子也有課業要顧,況且那麼好的大學課業壓力想必很重。」
棋局在沉默中進行了一陣子,幾盞茶的時間,兩人手邊都多了好幾顆死棋。
「你真那麼想他就打通電話給他啊。」徐墨嶺露出有點無奈的笑容說道,移了一步棋。
「我擔心打擾到他。」葉昭然說,眼睛在幾顆棋子間來回移動,想著移動哪一顆比較好。雖然嘴上說著上大學是去玩,但仍然不願意打擾到對方。
「那就寫封信吧,他想什麼時候讀就什麼時候讀,」徐墨嶺又喝了一口茶,「你該不會不知道他住哪裡吧?」
「當然知道。」葉昭然說著將一枚棋子往左移動了三格。
「那就好啦,」徐墨嶺說著移動了一步棋,「將軍。」
「怎麼這麼快?!」葉昭然震驚地看著已經沒有活路的棋局。
「因為你下棋不專心,」徐墨嶺喝光了杯裡的最後一口茶,「時間已經晚了,我想回去休息了,還是你想再下一局?」
「不,不用了,我想寫信。」葉昭然說著也喝光了杯裡的茶。
葉昭然輕輕彈了個響指,桌上的茶具、棋盤瞬間消失無蹤,接著他對著一旁的櫃子做了一個『過來』的手勢,幾張空白的紙張飛了過來,端正地躺在書桌的正中間,原本擺在桌邊的黑金色鋼筆也自動拔去筆蓋飄到半空中,懸浮在手恰好能握到的高度。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徐墨嶺說著起身,他身上穿著筆挺的白軍服,而胸前閃亮的胸章標示著他的身分:大將軍。而葉昭然恰好相反,他穿著一身一樣筆挺的軍服,但是是黑色的,他的胸前一樣別著代表大將軍的胸章。
葉昭然並沒有抬頭,他專心地書寫,沒有聽到墨嶺的話,而他也不在意,輕輕地帶上了門。
教室裡,她聽著教授在台上講課,手一邊將黑板上的重點抄寫下來。花瓣一樣的淡紅色頭髮編成的寬鬆麻花辮有些凌亂,隨性的自左肩垂下。與頭髮相同顏色的雙眼正在紙張與黑板間來回檢查,她的皮膚白得像童話故事,也像童話故事般隱約透露著血色。
她面容有些憔悴,自從搬來這個鎮上後這幾天都睡得不太好。已經五天了,她想,視線向下移到右手食指上的一個戒指上。令她晚上無法好好入眠的就是這枚戒指,那並不是枚很華麗的戒指,樸素的銀質指環上鑲著一枚紅色的寶石,戒指上最華麗的裝飾也不過是寶石周圍有著的一些細微雕刻。
這枚戒指似乎想提醒她些甚麼,但她不知道。自從搬到這座小鎮,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不適感,身上感覺像陰雨將至的天氣,悶得透不過氣,腦中始終有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嗡嗡聲,像在空無一物的房間說話,聲音不是在牆壁間迴盪,而是在腦子裡反覆地敲打。
「你到底想告訴我甚麼?」費莉亞輕輕嘆了口氣,喃喃自語問道。教授被魔法放大的聲音迴盪在教室的牆面之間,文語字句手拉手牽成一支舞蹈,在每一寸空氣中踏著節奏,並沒有人聽到她的低語。
這是枚特別的戒指,是她的父親交給她,太陽守護者的信物。她並不意外戒指會有這種奇怪的現象,但是她並不理解這是甚麼意思,父親將戒指交給她時也沒有多說什麼。
雖說有了信物,但費莉亞還不能算是守護者,信物是成對的,有太陽守護者,自然也會有月亮守護者,但費莉亞並不知道月亮守護者是誰,只知道等待兩位守護者的是場考驗,必須合作通過這場考驗,才能成為真正的守護者。
下課的鐘聲懶洋洋地響起,四周的人紛紛收拾東西,魚貫走出教室,費莉亞收拾東西收拾得並不快,她今晚已經沒什麼重要的事了。
那感覺來的她措手不及,像身體被冷水打濕,接著又被寒風吹過每一吋肌膚,明知道不是真的,但費莉亞卻清楚地感覺到風竄過她每一個毛孔,又粗魯的劫走每一絲溫度。
她連忙將東西都塞進包包裡,接著大步跑出教室,雙眼在凌亂的人群中搜索,接著停在一個白色的身影上。
那身影的輪廓很明顯不是人類,超過兩公尺的身高在大部分空間塞滿了人類的走廊中特別顯眼,盯著那個身影會有類似方才在教室中感受到的感覺。
費莉亞想出聲叫喚,但如此吵雜的走廊上,估計對方是聽不到的。於是她追了上去,但那個人的腳步實在太快,不一會費莉亞便跟丟了。
這所學校是一所大學,位於半山腰上,面朝大海,如果朝海岸看去,會看見一座白色的城鎮,這座小鎮名為白沙,鎮上的建築基本上都是無瑕的純白,因此也有謠傳因為這座城鎮終年受海風吹拂,房屋表面都附蓋了厚厚的海鹽,這座小鎮的建築才會這麼白。其實居住在鎮上的人都很清楚,這只不過是因為房屋的建材大多採用附近山上盛產的白色石材罷了。但也從來沒有人明說此事,因此『鹽鎮』的說法至今還流傳在每個旅行者的交談之間。
費莉亞追著身影來到了正門入口,並終於看清楚對方的長相。
超過兩公尺的身高,穿著純白的短袖襯衫,下半身是深藍色的長牛仔褲,運動鞋是簡單的黑與白,背上是一個黑色的背包。像是鋪了一身的雪,也像由雲朵構築而成,一身毛皮純白與淺灰,光與影對調後撒在他身上,風的手指梳過他凌亂的毛髮,毛皮上的黑色斑點也隨之飄動。因強烈陽光而微微瞇起的雙眼是鏡子,映著遠方大海的顏色。
費莉亞想出聲叫住他,但那人的腳一踏出校門,便像不曾存在過似的憑空消失了,想必是用魔法離開了。
這幾天的怪事一定與他有關,必須找到他把事情弄清楚,費莉亞心想,便朝著鎮上走去。
遠處教堂的鐘塔敲響了四下,浪潮也配合著哼出慵懶的音符,旋律攪成泡沫,蒸發在沙灘上。海風掠過,與海浪相互交織,織出這幕,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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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對啊對啊!而且大醉虎你的第一個字,是偌,不是諾哦!;P 千島羽 發表於 2019-3-24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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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直接用回復嗎? 本帖最後由 大醉虎 於 2019-8-25 22:44 編輯
第一章 月亮守護者
1
昏昏沉沉的醒來,空蕩蕩的教室裡沒有半個人影。我眨了眨視線還有點模糊的雙眼,慢慢地把上半身從課桌上撐起來,伸了個懶腰。
我睡多久了啊?瞥了一眼手錶,再幾分鐘就要四點了。八個小時,我從早上八點的課睡到了現在,難怪教室裡都沒有人。我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基本上不管哪間教室我都坐在類似的位置,這種位置最方便睡覺,也最安靜。
教室裡的電燈沒開,午後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在木製的長課桌上打上明亮的光影,再從桌上反射,整間空課室因此充滿溫暖的亮光。細小的顆粒在陽光的軌跡中飄落翻滾,被光線灼燒,化為光的塵埃。
我起身墊起腳尖伸展身體,骨頭被拉出聲響。走出教室時遠方剛好傳來鐘聲,懶洋洋的鐘聲飄過走廊挑高的天花板,帶起附近教室中一陣收拾東西的騷動,不久走廊上便擠滿了下課的人潮。
我在人潮中慢慢向前移動,正思考著今天還有什麼重要的事的時候,手機響了。
「喂?」我按下接聽後把手機湊到耳邊。
「白,今天晚上有空嗎?」電話裡傳來一個爽朗的男聲。
「有啊,怎麼了嗎?」我回答道,基本上聽到聲音我就知道是誰打來的了。
「那今天晚上去運動怎麼樣?」也知道對方打來想做什麼。他是奧古,我的死黨。他是我搬來白沙鎮這四年裡最要好的朋友。自從幾年前告訴他我沒有運動的習慣後,他幾乎每隔一天就會拉我去運動。
「呃…」雖然說晚上沒事,但我實在不想運動,正想找個藉口回絕。
「沒事的話就晚上八點囉,我會在門口等你。」他一說完電話就掛斷了,我連拒絕都來不及。其實他也不是要我回答,他剛剛那句話根本不是問句。
晚上八點啊,那距離現在還有一段時間,得找點事情來打發時間。走廊上的人潮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後方的人也走到這裡了,如果不加快腳步應該會在這裡被卡上好一陣子。
終於走到了學校大門,大門之外是一條下山的公路,公路的護欄外便是一望無際的海藍,而今天萬里無雲,放眼望去長空如洗,耀眼的陽光刺的我皺緊眉頭,遠處海平面上只有幾艘小船,偶爾撥弄琴弦一樣的打亂海天一線的景致。
不知道我跟書店訂的書到了沒,有這樣的念頭閃過腦海。反正時間還很多,去看一下也無妨。
我踏出大門,在心裡確認了目的地後,身體像是向下墜落,雙腳離開了地面,眼前的景象迅速地融化消失。等雙腳站穩後,我身在一個截然不同的地方。
鋪著白鵝卵石的街道看不見盡頭,一旁是黑色的欄杆,向陸地湧來的浪潮被隔離在圍欄之外,路面之下。海浪撞擊長滿藤壺的堤牆,淡藍色的水花噴濺成白色的泡沫。海水清澈見底,能清楚的看見海底的細沙與礁石,有許多小魚迅速地穿梭在高高低低的浪潮之間,並在礁石間左右迂迴。
我對面是兩排房屋中間夾著的一條白色小徑,小徑蜿蜒的往上延伸,途中還穿插著幾道階梯,道路與牆的縫隙里長著野草與青苔。其中一邊的屋頂上有一株九重葛,趴在屋緣的藤蔓綻滿了淡粉紅的花,隨著風吹而跳離了枝枒在空中翻滾,落了巷中一地彷彿刺繡。
我走出小巷,小巷盡頭有一棵大樹,枝葉將陽光篩成地面的點點星光。這是一條比較老舊的街道,兩旁的房子都被歲月刻上無限的滄桑,剝落的油漆與攀上牆面的植物交織成一片斑駁錯落。巷子左邊有一棟老舊的木頭建築,外表的油漆早已脫落殆盡,只剩最原始的木頭裸露在外,其中一根支撐屋簷的柱子上已經爬滿了藤蔓,屋簷下方,一個向外延伸的小鐵架,上面掛著一個小小的木製招牌,一樣年代久遠,油漆剝落到只剩模糊的『書店』字樣。
正前方有一個偌大的櫥窗,裡面有幾本書躺展示架上,不管我來幾次,那些書都沒換過,封面早已被太陽曬到褪色。
我推開斑駁的木門,上面一個寫著『營業中』的小牌子隨著我的動作微微晃動,門板打到了懸掛在門框上的黃銅鈴鐺,清脆的鈴聲頓時在店內迴響。
「唉呀?是你呀。」身邊的櫃台傳出一個溫和沙啞的聲音,那聲音有種細沙擦過皮膚一樣的質感。我朝櫃台看去,一位矮小的老太太坐在高腳蹬上,小小的身軀整個藏在櫃檯後面,必須靠近櫃台才能看見她的身影。她身上穿著一件簡單樸素的淡黃色上衣,外面是一件淺綠色的薄外套,搭配著一件碎花裙子。斑白的頭髮在腦後優雅的盤成一個髻,老花眼鏡上的金色早已剝落殆盡,只剩下鏡框上原本的銀色。此時她正抬著頭,慈祥的棕色雙眼透過鏡片看著我。
「放學啦?」她問,不怎麼靈活的雙手慢慢地把手上的筆輕放在桌上,我進來前她似乎在寫東西。
「是啊,我剛放學。」我回答。她的名字叫做凡,是一位臉上永遠掛著慈祥笑容的老婆婆。
「今天想找什麼書呢?」凡婆婆問,她的聲音很慢,像遲遲還未翻過去的上一個章節。
「我想問一下上次訂的書到了嗎?」
「啊呀,那些書要明天才會到喔。」她輕輕的咯咯笑著,嘴巴彎成躺著的弦月。「你應該打電話來問的,這樣你就不會白跑這一趟了。」
「沒關係,我今天滿閒的。」我也回以微笑。「那我隨便看看好了。」
我朝書店深處走去,老舊的木頭地板在我經過時被我踩得吱嘎作響。書店並不大,有兩層樓,店內正中間是一道向上的螺旋梯。一樓有很多座大書櫃,每個都塞得滿滿的,書櫃兩側都有梯子,方便人上去拿書。店裡有著幾張小圓桌,上頭堆滿了許多的書,地上也是,書本堆放到了半個人的高度。
我慢慢地朝店內深處走去,窗外的陽光無法照進店內深處,書店內部點著明亮的黃光。像被包在琥珀裡,這裡的時間好似永遠不會流動。
逛了一段時間後,我挑了幾本書,拿到櫃台結帳。
「讓你白跑一趟還讓你買東西真是不好意思。」凡婆婆邊笑邊看著我拿在手中的書說。
「因為剛好看到喜歡的書。」我看著凡婆婆點了一下我手上的書,接著按了幾下計算機。
「下次再來啊。」我結完帳,走出門口時她這麼說。
我低頭看了看錶,五點了,不知不覺逛了段時間。這下是真的沒事做了,看來只能先回家了。
雙腳再次踏穩地面,強勁的海風迎面吹來。眼前仍是這座小鎮不變的風景,一望無際的海,只是位置換到了更高處。我的房子坐落在一座面海的丘陵頂端,不過與其說是丘陵,更像是懸崖,面海那側是個近乎垂直的峭壁,海水在下方滾滾翻騰。另外下方還有幾座巨大的岩塊,與這座峭壁的距離相差無幾,看來像是在過往悠長的歲月中,從峭壁表面斷裂墜落的。因為我沒什麼整理的關係,懸崖上長滿了高及小腿的雜草,而現在它們都被海風吹彎了腰,我家四周圍沒有其他房子,要到最近的住家至少要步行三四分鐘。
如果往鎮上的方向望去,會看到整個位於山坡上的住宅區,接著延伸到鎮上,住宅區沿著丘陵向上延伸,主要道路是鵝卵石街道與階梯,房屋與房屋間也有著許多較為細窄,錯綜複雜的巷弄與樓梯,居民們會在裡面晾曬衣物,小孩會在裡頭玩耍,也常看到迷路的觀光客。
我進屋後隨手將新買的書擱在客廳的長木桌上,客廳沒有開燈,但很明亮,大片的落地窗向大海敞開,我出門前並沒有把它關上。素白的薄窗簾被海風吹胖,天花板與牆面被舞上了光影。房間的落地窗一樣沒關,海風把潮汐的旋律帶了上來,窗簾被高高推起,接著落下,表面被風擠出了皺褶,又被拉平。進了房間,將背包隨意地放在地板上。今天的風似乎有點強,昨晚用來壓住桌上紙張的筆筒,被風翻倒,筆滾得滿地都是。
我漫不經心地往空中彈了一下手指,散落地上的筆飛了起來,自動插回筆筒,而筆筒則是在桌面上滑行,接著靠道牆邊穩固的擺好,紙張整齊的排列,碰的一聲落入打開的抽屜。我拿出手機設了個鬧鐘,反正還有時間,那就再小睡一下吧。但正當我趴在床上,想調整到一個舒服的睡覺姿勢時,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讓我停止了動作。
本帖最後由 大醉虎 於 2019-8-25 22:43 編輯
第一章 月亮守護者
2
門鈴聲像顆小石子,突如其來投入這片只有風聲的寧靜。我快步下樓開門,打開門,還沒看清楚對方是誰,鼻子就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門前站著一個陌生的身影,身高不及我的胸口。她穿著素色的襯衫,淺色的牛仔褲,花瓣一樣淡紅色的頭髮隨著風在空中劃出弧線。
「請問妳是…?」我問道。對方似乎有點緊張,姿勢僵硬的很不自然。
「我的名字叫費莉亞。」她說,可能是我口氣比較冷漠的關係,她好像更緊張了,她笨拙的用手理了理被風吹到臉上的髮絲。費莉亞?我努力在腦中搜索,但我認識的人幾乎是用兩隻手就能算出來的程度,我非常確定,我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那…妳找我有什麼事嗎?」我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說話,但她看著我,仍有點慌亂的樣子。飄動的髮絲與衣領像浪,她的臉像柔波中的島,髮與領的浪輕擁著白色頸的沙灘。
「我…我想跟你請教…有關日月守護者的事情。」一個出乎我意料的答案。日月守護者,一個久遠到幾乎被遺忘的字詞,一個屬於神話傳說的名詞,一個不被認為是事實的事實,一段我不想談論的回憶。她到底是誰?她為甚麼會知道守護者的事?她又為甚麼會來找我?
「那妳為甚麼來找我?」這個問句幾乎跟上個問句沒有兩樣,但她聽出了話語中的不同,怯怯地舉起了右手。「戒指指引我來的。」她這麼說。
纖細的右手食指上,有著一枚銀色的戒指,戒指上鑲著一顆紅色的寶石。那是守護者的信物,守護者的證明。
「太陽守護者的戒指。」我說,她的臉亮了起來,方才臉上緊張、不確定的神情一掃而空,像滿天的積雲散開成晴空萬里。
「太好了,你知道!」欣喜的說,風敷在她的臉上變成了笑。似乎是因為我確實知道守護者這件事的關係,她不論說話、動作或表情,都放鬆了下來。
「那還是進來說吧,這話題感覺不是三兩句話就能結束的。」我說,基於禮貌,我還是稍微跟她談一下好了,雖然我一點都不想。她點點頭,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表情。
「這個…是我在路上撿到的,上面寫著你家的地址。」她遞給我一個白色的信封,上頭是我的名字和地址,字體是非常草的草寫。想必是郵差沒有將信好好地放進信箱哩,被風吹走了吧。
我接過信,並向她道謝,沒有注意上面詳細的內容,便將它收進口袋。我從大門邊讓開,好讓她進屋子。
「不用拘束,隨意就好。」我說,「坐吧。」指了指沙發,接著去廚房找招待客人的飲料或零食。很可惜的,我家並沒有任何的零食,總不能拿我晚餐的食材給她,喝的也只有開水,因為平常不喝飲料的關係。
「抱歉,我家沒有飲料,冰開水可以嗎?」我在廚房裡問,「可以,謝謝你。」我身後客廳裡傳來她的聲音。
拿著兩杯冰水從廚房走出來時,她正轉過頭看著沙發後面,落地窗外的風景。
「啊,謝謝。」她在我將水杯放到桌上時將身體轉回來對我說,「這裡的風景很美。」她兩手捧起水杯喝水,冰水使杯子外側的玻璃凝結了水珠,水珠滾落而下,繞過手腕,沿著手臂滑到了手肘,像稀鬆的項鍊上被撥數的珠子。
「是阿。」我說,自己也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你想問什麼?有關守護者。」我問,我想趕快結束這個話題,在我什麼都還沒想起之前。她放下水杯看向我。
「請問你認識月亮守護者嗎?」她問,「我有事想拜託他。」她說。「如果戒指對你有反應,你一定是跟守護者有關係的人。」何止有關係,我想著,她要找的人就坐在她面前,只是她還渾然不知。
「那妳想拜託我什麼呢?」我問。她似乎還來不及對這個回答反應過來,只是看著我,一會後才慢慢地開口。
「拜託你…所以…所以你是…」她有點結巴的說,我沒回答,只是將手伸到後頸,提起一條細細的鍊子,繞過脖頸取了下來,光線下銀色細鍊在掌上堆成長滿星光的山丘。我微微傾斜手掌,山丘分離潰散,星光變成細沙,從我的指縫間滑落,直到一端無奈地被我的手指勾住,鍊子被重力拉直接著彈起,銀色的鍊子中串著一枚戒指,樸實無華的銀色指環,上頭鑲著一顆藍色的寶石,在空中凌亂閃爍。
「你就是月亮守護者?」她看著那枚在空中晃動的戒指問。我點點頭,「那你沒有感覺到嗎?」她問。感覺到?她在說什麼?
「感覺到什麼?」我不解地問。
「你用手拿著戒指看看。」雖然不解她在說什麼,但我還是照她的話,用指腹輕輕捏住戒指。明明沒有風往我身上吹,但身上像被焚風掃過,熱氣撲到了我的身上,瞬間身上蒸滿了熱。
「有感覺到嗎?」她問,我點點頭,放開戒指的時候,熱感瞬間消失,餘下的感覺只有客廳內海風習習。
「你是跟著這個找到我的?」我問,她點點頭。
「你知道守護者的考驗嗎?」她問道,語氣認真。
「嗯,有聽過。」
「我希望你能夠跟我一起完成這個考驗。」她說,「既然你知道守護者的考驗,你應該知道這場考驗沒辦法單獨完成,在通過考驗之前我們都不算是真正的守護者,所以你必須跟我一起完成。」跟人要喝水吃飯一樣道理似的,像教科書中固定解的公式似的,像時間只會往前走而不能倒退似的,理所當然。她說著,天真爛漫的口吻,似集世界偉大之大成,就差以一種波瀾壯闊之感,發表一場夢想之演講。
她說話的口氣讓我有一種不耐與厭煩從心底油然而生,切開所有情緒,攤開成一抹冷笑,憑什麼?
「恕我無法答應。」我冷冷地說。
她的表情破了,破碎在她的臉上。不解、困惑、驚訝,更多的諸如此類在五官間被攔截、堆積,接著面孔被情緒的重量壓成一副茫然的表情。
「為什麼?」她問道,沒料到我會拒絕的驚訝語氣。
「那我又為甚麼要幫妳?」我反問。我根本沒理由幫助這個認為一切都理所當然的女孩,沒有理由,打從讓她進門就是一個錯誤。
「你不想成為守護者嗎?」她又問。這個問題只是讓我更不耐煩。
「那對我而言沒有什麼差別。」我冷冷地答道。看著手上玻璃杯在腿上投出的光影,並沒有看她。
她整個人像燃燒殆盡的紙張,餒了下去,熄滅了。
「但你的父母…他們其中一人不是…守護者嗎?」那個詞讓我心裡一震,把我所有的思緒都給震掉了。
「是又如何?他們已經死了。」如果怒氣夠強烈就好了,但我清楚,什麼情緒都無法蓋過我說出這句話的苦澀。像藥丸還來不及滑進喉嚨便在嘴裡化開了一般,令人想趕緊找任何東西沖淡它的味道,讓人想使勁地嘔吐,只求它趕緊離開自己的身體。但我無法這麼做,就算將內臟嘔出來,苦澀仍然存在,永遠不會離開。
她的臉色唰地變白。
「我很抱歉,我沒有要…」她很慌張。
「夠了,出去。」我下了逐客令,語氣因極度壓抑大吼的衝動而微微顫抖。
「但是…」
「出去。」
「但…」
「出 去!!!」我對她吼道,我注意到我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手上的玻璃杯被我用力的砸向地面,碎落一地,碎片與水噴灑在木頭地面上,陽光下亮晃晃的。我喘著氣,狠狠的瞪著那雙花瓣般淡紅色的眼睛。
她被我嚇哭了,但沒有哭出聲,也沒有表情,只有兩道眼淚沉默的滑下,像拉鍊一樣拉開,暴露了她的情緒。她拿起她的包包,快步但無聲地走出大門。
大門『喀擦』一聲輕輕關上,我頹然跌坐回沙發,手撐在大腿上,將臉埋進手中,一段回憶浮現了出來。
母親將串著戒指的銀鍊戴在我的脖子上,那年我十二歲。
「這是什麼?」我好奇的摸著戒指問。
「這是守護者的戒指,帶著這個能幫你成為守護者喔。」母親微笑著說。
「守護者很厲害嗎?」我興奮地問,手上一邊把玩那枚銀鍊中的戒指,上頭的寶石跟我的眼睛一樣都是海藍色。
母親點點頭。
「跟你們一樣厲害嗎?」我又問。
「不,你會成為比我們都強大的守護者,我保證。」說完,母親輕輕的吻了我的額頭。
「既然強大,」我喃喃著,對著回憶中溫馨的畫面,「為甚麼我守護不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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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的六月夜晚。
月谷沒有四季的分別,就算時值六月中旬,夜晚仍是我行我素的飄著細雪,冬神羽翼上落下的銀屑,並未隨著時間消逝,而是霸佔此處,拒絕其他季節的到來,斑駁的充斥著每一寸刺骨的空氣。
男孩躺在床上把玩著一枚銀色的戒指,樸實無華的戒指,上頭唯一的寶石跟男孩的眼睛一樣,是大海的顏色,清澈的深藍。
那是男孩母親昨晚送給他的,他對這枚戒指充滿無限的幻想。守護者的戒指,母親曾經的身分、造夢者的證明,現在就握在他的手裡。
「別那麼心急,拿到戒指還不算是真正成為守護者。」昨晚的回憶中,母親笑著說。「要完成守護者的考驗,你才算真正成為守護者喔,光擁有守護者的力量是不夠的。」
「那我要怎麼做呢?考驗是什麼?」男孩問,但母親只是微笑。
「時間到了你會知道的,我有一本書上有記錄這些事情,我會交給你的,到那時候。」母親說。
男孩這時在床上翻了個滾,仰躺換成了側躺,雪白的頭髮散在靛色的床單上,彎曲著,像大海裡綻著霜之光芒的水草似的。男孩的皮膚無瑕像月光,躺在雪地上,連雪都得是庸俗,襯著夜空,滿天星斗都會黯然失色。
一串門鈴聲尖銳地響起,捅破了海與洋的寧靜。男孩起身望窗外看去,一個黑色的人影,穿著深色的大風衣,戴著帽子,肩膀與帽緣上積了一層雪。男孩無聊地躺回床上,是爸媽的客人吧,他想,並沒有理會接下來樓下的開門聲與談話聲。
但談話的聲音越來越大,那位客人似乎說話越來越大聲,從原本細微無法辨識的聲音,慢慢變成能夠清楚地辨別某些詞彙。
由於感到不對勁,男孩從床上跳下來,輕手輕腳的跑下樓梯。下樓後是客廳,因為時間已晚,客廳沒有點燈,壁爐裡有餘燼在悶燒,透出微弱的紅光,整個客廳被暗紅的微光照亮,語焉不詳。月光從窗戶玻璃悄悄爬進屋內,照在客廳那幾個大書櫃上,書背燙金的書名被染成銀色,寒霜趴在窗框上,有的透明無瑕的堆疊成白色,有的蔓到玻璃上,開出幾何的花。
客廳旁邊有間書房,橙黃的火光從門縫溢出,將客廳的黑暗切成兩半,光線蠻橫的延伸著,在一切不規則的紋理上舞成一條緞帶。
聲音是從書房裡傳來的,男孩心想,踩在客廳地板上,地毯吃掉了所有聲音。他躲到門邊,在高高的書櫃下矮矮的蹲著,偷聽裡面的對話,他可以從門縫中看見父母的後腦,母親有著跟他一樣潔白的頭髮,而父親則跟他一樣有著凌亂的髮型。
「冷靜點,杰德。」是爸爸的聲音,男孩想。父親的聲音很低沉、很堅定。
「冷靜?你叫我冷靜?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另一個聲音說道,男孩從沒聽過這個聲音,那個聲音想必就是杰德了,是個接近歇斯底里的聲音,尖銳地刮著男孩的耳膜。
「我做了這麼多,他們有看到嗎?沒有!他們只看到你,霜朔,全世界都只看到你!只有你在對這個世界做出貢獻!」傑德大叫著。
「傑德…」父親缸開口,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當代最偉大的古文物學家!我呢?那我呢?我之前做的那些呢?只因為你這個橫空出世的天才,我先前所做的努力都被否決,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喔,不能!我們的天才先生怎麼可能會理解呢?」歇斯底里的,像是要劃破空氣般,傑德用尖銳的嗓音吼道。
「但我想通了,」他的聲音變了,從歇斯底里變成一種壓抑的興奮,「我想通了,我終於想通了。」壓抑中還夾雜著一連串笑聲,是一種閉著嘴巴,卻還是發出聲音的笑聲,因極度興奮而拉高了好幾個音階,令人毛骨悚然。
男孩當下的感覺是:這個人瘋了。但就算知道對方是瘋子,卻也猜測不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傑德,你做什麼?!」父親的聲音首度顯得慌亂,換來的卻只有傑德尖銳的嘻嘻笑聲。
碰!
震耳欲聾,無情的打碎雪夜的一切。
「維爾莉特!!!」父親慌亂的吼著母親的名字。
碰!
亮光閃爍不到一秒,在男孩眼裡卻像永恆,硝煙味開始覆蓋木柴燃燒的氣味,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後,世界只剩下傑德瘋狂的笑聲。
「把你除掉就好了,這樣他們就會看見我了,把你除掉就好了,把你除掉就好了…」重複著,像樂手忘記只需反覆一次,而不斷演奏的同一段落,絕望的章節。故障收音機般的重複著,夾雜著尖笑的雜訊。
顧不得危險,男孩急急推門而入。書房裡,父親跌倒在地,手摀著胸口,身體微微抽搐,母親跌坐一旁,同樣手摀著胸口,一片殷紅吞噬著潔白的上衣。
傑德看著男孩,狂喜凍結了一秒,男孩終於清楚的看見了他,那個男人,身形消瘦,面容憔悴,佈滿鬍渣的雙頰微微凹陷,兩隻眼睛底下各有一個厚重的黑眼圈,橘紅的頭髮軟塌沒有光澤,紙一樣白的臉上點著許多雀斑,微微凹陷的眼窩裡鑲著的兩顆冷灰色的眼球,正死死的瞪著男孩。他手上的槍閃著冷光。
男孩嚇傻了,雙腳生了根,紮在了地毯上,在他身上開出顫抖的花,在他臉上結出恐懼的果。
凍結只有一秒,傑德馬上舉槍對準男孩,二話不說扣下板機。一發,兩發,都只是擦破男孩的衣袖,第三發,擦過了男孩的臉頰,鮮血像腥紅色的布幔降了下來,謝幕一般,低落肩膀的是零落的掌聲。子彈劃開了男孩的臉頰,也割斷了樹根,大夢初醒般,男孩開始踉蹌的逃跑。
傑德還想繼續開槍,但扣了幾下板機後,發現子彈已被用盡,他扔下槍,往男孩撲了過去。
傑德十指緊緊扣住男孩纖細的脖子,不論男孩如何掙扎,都未放手。
男孩感到呼吸變得困難,視線漸漸模糊,他踢動雙腳想攻擊對方,但對方不為所動,男孩揮舞雙手想攻擊,但身體漸漸地使不上力,面前只有傑德憤怒瘋狂的臉。
在快要失去意識之際,男孩的手揮到了一個東西,但那樣東西接著便像斷開一般的觸感,在此同時,扣緊男孩脖子手鬆開了,男孩大口的呼吸,眼裡泌出了淚,視線漸漸清晰,接著,他聽到了尖銳的慘叫,他看清楚他剛剛揮到什麼了。
在他面前的,不是因憤怒瘋狂扭曲的面孔,而是一個切口,一個紅色的切口,切口完美而整齊,可以清楚看見氣管跟骨頭,一些肌肉紋理還牽連著,氣管還在微微的收縮。突然,切口中的紅色向外延伸,像是生長一樣,仔細看會發現那是紅色的冰,由血液凍結而成的紅色的冰,向前蔓出帶著鐵鏽味的繁複枝枒,紅冰向下延伸,在喉結處噴發,將脖子撐裂,一路往胸腔蔓延,堅硬銳利的冰晶撐開傑德的胸腔,肋骨斷裂,肺臟由內而外的撕裂。冰繼續蔓延,銳利的撐開傑德的腹部,腸胃唰的一聲流了出來,落地沒多久,一樣被冰晶從內部撐開、脹裂、支離破碎。
從頭到尾,傑德的尖叫沒有停過,他還活著。
男孩掙扎的要脫離傑德的手,發現輕輕施力,傑德的手臂便碎裂了,冰已經蔓延到他的手臂,壓斷了骨頭,向外撐開,尖銳的冰上刺了一層皮與血肉。男孩連滾帶爬的逃離傑的的身下,轉身看著他。
傑德的臉已佈滿冰霜,出口的尖叫化成白霧。
「救…我…」冰凍的唇因強行扭動而破裂,勉強的發出這兩個音節。
傑德的頭部開始不自然的脹大,在凹陷眼窩中的眼球開始慢慢突出。接著,七孔冒出了冰,頭部整個被撐開,隨著血肉與毛髮,還有許多白色的腦漿溢了出來,冰持續向上生長,長出羽毛狀的結晶。一顆眼球被插在冰晶上,在那個角度正好盯著男孩看。
男孩驚恐地看著這一幕發生,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傑德為甚麼會變成這樣?他忍住尖叫,繞過傑德的屍體,衝進了書房。
父母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中,男孩看著這一幕不知所措。他很荒張,他想為父母急救,卻什麼都做不到,踏進書房那一刻,像被抽光所有力氣,連呼吸都很是艱難。
「太好了,」母親的聲音好遠好遠,「你沒事。」冰冷的手吃力地抬起,顫抖的碰觸著男孩的臉頰。
「你…你們撐著,我馬上幫你們處理傷口…」明知道自己做不到,但男孩還是這麼說。
「不用了,」父親只是輕笑著,「我們沒事了。」男孩從未聽過父親的聲音如此虛弱。
「怎麼可能沒事…」男孩急哭了,淚珠滑落,暈開了臉頰上的血。
「不要哭…真的…沒事了」隨著聲音消逝,父母輕輕地閉上了眼睛,雖然倒在血泊中,表情卻格外安詳,睡著了一樣。
男孩覺得心裡有一樣東西墜落了,一直一直,墜入地心,離他而去。
腥紅色與鐵鏽味包裹的空間並不寧靜,哭聲在這紅色的絲絨中撕心裂肺,但再無人能將其安撫,或是陪他度過,那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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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此篇有點血腥,造成不適敬請見諒。 本帖最後由 大醉虎 於 2019-8-29 14:45 編輯
第一章 月亮守護者
3
沉默寧靜的黑暗將夜晚中一切聲響包覆,浪潮與風的囈語被雕刻成寶石,躺在純黑的絲絨中閃耀著,璀璨旖旎。
星空下的浪在高低間呢喃著,夜晚裡的風在草木間竊語著,床與被交疊成溺人的浪與風,把我沉入夢中窒息,讓我掙扎出現實呼吸。
已不知是第幾次在血泊、槍聲與屍體的夢中驚醒,像溺斃的人一樣大口呼吸,像在嚴冬中赤裸而全身顫抖,不論是回憶或是夢境,一切都歷歷在目。
頭好痛…,我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睛,窗外透著朦朧的微光。我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四點半,手機的亮光刺的我眼睛非常不舒服。
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昨天迷迷糊糊地倒回床上,一整晚時醒時睡,不斷地被惡夢驚醒。每次只要想起那件事情就會這樣,整晚的噩夢,強迫我一次又一次的體會失去雙親的感覺。
雖然還是很累,但我不想再睡了,反正睡了也只是在做一次噩夢罷了。我從床上爬起,眼睛已經適應了微弱的光線,看的見窗前地面上的投射的微微的亮光。
沖個澡好了,我想,至少可以舒緩我的頭痛,多少能夠提振一下精神吧。襯衫擦過身體發出窸窣聲,褪下褲子時感受到風竄過大腿。我將衣物脫掉,扔到床上,內褲則扔進浴室中的洗衣籃裡。
浴室裡點著柔和的黃白光,所有東西都打上了一層溫和的光澤。右側的浴缸鑲在帶著岩石紋理的黑色瓷磚中,磁磚則是鋪滿了整間浴室,燈光在磁磚表面繪出了明暗交錯。左側是白色大理石的洗手檯,洗手台下方是一個淺色的木頭櫃子,裡頭通常放了很多備用的衛浴用品。
左側牆面上有一面因配合洗手台跟櫃子而特別長的鏡子,鏡面倒映出我的樣貌:大型貓科動物的身形,淺灰色的毛髮覆蓋了我的臉、背部、腿和手臂的外側,上頭布滿黑色的不規則斑點與環形的圖案。剩下的部分都被新雪般純白的毛髮佔據,由下巴延伸到胸腹與內側手臂,接著是大腿內側與尾巴根部。手掌有著深色的肉球,可伸縮白色的爪子藏在肉裡,腳只有四指,無論怎麼走路都不會發出聲音。
我踏進淋浴間,門在我身後緩緩關上,但撞擊的力道還是讓旁邊的玻璃被震得隆隆作響。我扭開水龍頭,熱水自蓮蓬頭傾瀉而下,我感覺到毛皮吸水後變得沉重,熱水滲透毛髮碰觸到了皮膚,稍稍帶走了我頭痛的不適感。
我往右看去,浴室右邊並不是牆壁,而是一整片落地玻璃,淋浴間也包括在內,有整面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頭的風景,不過現在外面只有清晨的微光,隱隱約約照出懸崖的邊緣和遠方樹林與山巒的樣子,而底下的草地像黑色的浪潮,星光下搖搖晃晃的交頭接耳。
水的溫度在玻璃上呼了一層霧氣,又被噴濺的水花洗成透明,窗外的景色融化在一起。
身體大致洗完了,但我沒有關掉蓮蓬頭,只是望著窗外,任水一直流下,任霧氣在浴室中繼續蒸騰,直到窗外的天空被洗成了魚肚白為止。
我走出淋浴間,心不在焉地對空彈了一下手指,吸飽水且正在大量滴水的毛髮瞬間變得乾燥蓬鬆。
頭痛好了許多,幾乎快感覺不到了,應該中午就能完全好了。
房間內溢滿早晨清冷的微光,墨彩被暈開,每一寸空間中鋪滿了漸層,冷藍與淺灰塗抹著空濛的筆觸,衣櫃與書桌,床鋪與地板,一切都被繪上了一層清霜般的紗。
今天是周六,是我到警局值班的日子,每個月一次。昨天的衣服沒有髒,可以再穿一天,我換上衣服,抓了鑰匙錢包和手機便出門了。
戶外飄著薄薄的晨霧,在腳邊排迴。長草沾著露,被水珠的重量壓彎,世界顛倒過來懸掛在葉尖,綠草織成天空蒼穹成了大地。
原想要用魔法前往警局,但考慮到身體的狀況還是算了,我不想因此變得更不舒服,還是認命走過去吧。
清晨的泥土路帶著濕氣,清新的氣息掠過我的鼻尖。前院有一道矮石牆,是我的院子與外頭行人走道的區隔,一直延伸到走道末端,出口處有一扇及腰的小門,雖然有鑰匙,但鎖了也沒有意義,有心要過來的話其實翻過牆就好。
我走下小門前的石階踏上白色的鵝卵石街道,往山坡下的鎮上走去。清晨的住宅區很安靜,路邊有幾隻野貓在梳理自己的毛,仰頭望向天空,天空正慢慢從魚肚白轉為清澈的藍,風拂著無人的街道,晨光被房屋裁成梳齒,梳理著路燈未熄的街巷。
離開了住宅區,鄰海的街道上沒有行人,海面飄著海霧,依稀幾隻海鷗停落在路旁的欄杆與路燈上。
又走了一小段路,總算走到了警局,裏頭的燈亮著,前一晚值班的人還沒離開。
警局的外觀說實話並不是特別突出,看起來像是大了一點的民房,只不過是多了一面警察局的小招牌,還有大門是玻璃自動門罷了。
我靠近時,玻璃門無聲的往兩邊滑開,室內的冷氣迎面吹來,太陽正在升起,室外的溫度明顯比室內高。
「今天來的很早嘛。」在我踏進警局時,一個聲音響起。
我往聲音的來源看去,一個穿著警服,身形高瘦,手端著咖啡杯,有著金色長髮的女子正朝我走來。
「整晚都在思春?」她問,藏在咖啡杯後的唇彎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長方形無框眼鏡後的翡翠色眼睛也微微瞇了起來。她的名字叫潔菈,我在警局的同事之一。
「並沒有。」我走到靠窗邊的沙發區坐下,隨手從一旁的櫃子裡抽了本書。「我已經到了,妳可以先回去了。」
「我也很想,但是不行。」她喝了口咖啡,咖啡的熱氣讓她的鏡片霧了又晴。「當監察就是這麼麻煩。」
監察,顧名思義就是負責監督的人,至於監督的對象呢,就是我。
我是死刑官,接到任務後找到目標,將其就地正法,這就是我的工作。也不是隨隨便便的罪犯就會需要出動死刑官,必須是有能力造成大量國家警力損失的罪犯,已被判處死刑,並且未被關押,可能是運送囚犯途中跑出來的,或是無法被抓捕的。
每位死刑官都會被分配到監察,因為死刑官適用的法律條文不一樣,比普通人,死刑官犯罪的刑責很輕,並且被判處死刑的條件非常嚴苛。原因是死刑官各個都是國家培育的菁英,必須確保隨時可以出動為國家效命。
而監察呢,主要就是負責監督死刑官,並在其有嚴重的犯罪行為時第一時間對其羈押處理,每個月都必須呈交一份報告書,報告死刑官的近況。因為對手是死刑官,所以監察也同樣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菁英,不過身分是特警就是了。
我分配到的監察有三位,潔菈是其中之一。死刑官雖然不是警察,但會被分配在離住處最近的警察機構,監察也一樣。名義上都是警察局的人,但我平日不會來工作,來值班只是為了讓三位監察每月至少有看到我或跟我通訊過一次,讓他們能虛應一應故事。也因為我周末根本沒有什麼事情,所以才選擇來這半天的值班。而監察則是作為警局裡的警察在警局工作,所以算是正式的工作人員,但特警身分不變,薪水待遇也不變。
當上死刑官的這十二年來,我其實也只接到了三次任務,最後一次是在大約兩年前。潔菈常常在抱怨我的工作非常好賺,因為我跟普通警察一樣是月薪制,但我的薪水是潔菈他們的好幾倍,她很常拿這個來嘮叨。
我坐在沙發上,因為我在警局沒有座位。看著已經讀到滾瓜爛熟的書,文字滑過眼前,漂過了腦海,沒留下半點痕跡。
一段時間後,戶外傳來引擎聲,越來越響,直到警局門前已經是震耳欲聾的程度,可以感受到排氣管有節奏的低吼震動著空氣。
「終於來了。」我看到潔菈從更衣間裡走出來,制服基本上都放在裡面,大部分警員來到警局後才在那裏更衣,不過也有直接穿制服來的就是了。
「妳動作未免太快了吧?」我看著已經換好便服的潔菈問,她穿著一件淡黃色的短袖上衣搭配一件白色的牛仔短褲,上衣的圖案是一隻畫得很醜的虎斑貓。
「趕著回家睡美容覺啊。」她邊伸懶腰邊回答,走回座位收拾包包。
「你在怎麼睡也只不過那樣而已,有意義嗎?」算是回應思春那句話,我微微測頭,閃開了她扔過來的一隻玩偶,那隻狗娃娃原本是擺在她桌上的。
潔菈離開沒過多久,一個藍綠色的龐然大物走進警局,看到我便朝我坐的沙發衝來。
奧古肌肉結實的手臂一把攬住我的脖子,把我壓在他身上,另一隻手握成拳,抵在我的頭上使勁地磨。
「好傢伙,你昨天竟敢放我鴿子!!!」他吼道,語氣像在發怒又夾雜著笑。我昨天晚上睡著了,並沒有去赴奧古的約。
「抱歉啊,昨晚我睡著了。」我也只好老實道歉,畢竟是我的錯,話有點說不清楚,因為奧古手臂鼓起的肌肉壓住了我半邊的嘴巴。聽到我的聲音,奧古停下了磨的動作。
「白,你還好嗎?」他皺著眉頭問,「你看起來很沒精神。」他說到。
「沒事啦,」我挪了一下頭的位置,讓自己能好好說話。「沒睡好而已。」我輕描淡寫道。
「又做惡夢了?」一針見血的,奧古馬上就猜到了。我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嗯……」奧古的鼻子輕輕噴出氣音,眼神微微失焦,像在思考,他的眼睛是清澈的湖水綠。我知道他接下來一定會詢問我更多,所以趕忙叫住他。
「我等等再告訴你,午飯的時候。」我現在比較想安靜地從事睡覺以外的休息活動。
「喔…好吧。」他說道,但沒有鬆開手臂的意思。
「呃…那可以放開我了嗎?」我問道,因為我現在是整個人躺在奧古身上,脖子被他用手臂扣住,可以感受到他的身體隨著呼吸而起伏。
「喔,好…」他回過神似的說,鬆開了手臂,我撐著他的身體讓自己重新坐正,頭痛有點加劇,我有點不舒服的輕撥了一下頭上的毛。「抱歉…」他說著,他知道我做惡夢時會頭痛。
「我沒事啦,」我撿起因剛剛打鬧而掉到地上的書,「你趕快去換制服吧。」我看著他身上的衣服說。
「喔,對耶。」他說完就跑進更衣間了。
我正整理被折道的書頁時,奧古換好衣服走了出來。藏青色的警服穿在奧古身上顯得有點小,胸前的扣子非常緊繃,被他寬闊的胸拉扯出了幾條皺褶,扣子與扣子間的布料微微拱起,露出了縫隙。而袖子則是看起來沒有任何多餘的空隙,完全貼在奧古的手臂上。
除了很壯之外,奧古的外表也很特別,接近三公尺的身高,近似龍族的外貌,只是沒有翅膀,覆蓋體表的也不是鱗片而是湖水綠色的皮膚,嘴里整齊的長著肉食動物整齊犬齒,頭上有兩對角,第一對像鬥牛般往前彎,第二對在第一對之上,像瞪羚一樣往後延伸。第二對角中間有長長的白色頭髮,卻不讓人覺得遮掩或陰沉,白毛被往後梳到了一起,微微的亂翹,自額頭一直延伸,穿過背部到了尾巴,末端像毛筆一樣匯聚成一搓。
「你那件制服是不是有點太小了?」我看著奧古胸前緊繃的扣子問。
「我也這麼覺得」他懊惱地說,「但我的衣服要重新找很麻煩耶。」
「誰叫你長那麼大隻。」我笑道,在沙發上調整到舒適的位置。
「真羨慕你不用穿制服。」他做到了他的辦公椅上,伸了個懶腰,接著從背包裡抽出一台筆電,打開後馬上開始玩遊戲。「我今天一定要把這關破完。」他的手在鍵盤上輕快地敲打著。
「那你加油。」我說完後,便低頭繼續閱讀手上的書。
說是閱讀,那些文字組合成我認識的字詞,卻沒在我的腦海中留下半點印象,像湖面的渡舟,輕輕滑過,不留痕跡。
最後我連書都看不到了,失焦的雙眼只是空視前方,並不特定看著甚麼。
文字的線條扭曲成一條走廊以及一個矮小駝背的身影,身影長著斑斑白髮,極短的白髮沒有飄動的餘地,只是隨著身影的步伐微微晃動。走廊並不明亮,兩旁昏黃的燈光只是能照清路的程度而已,我跟著矮小的身影走,踩在地毯上,我們都沒發出腳步聲。
身影在一道由兩片橡木門板的房間前停下,身影輕輕推開厚重的門板,用手示意我進去。
房間裡,有一張實木辦公桌,晶亮的桌面微微反射出房間的亮光,跟走廊一樣昏暗的橙黃光芒。
房間的四面牆壁都是書櫃,密密實實的塞滿了書,書櫃往天花板延伸,我抬頭往上看,沒有天花板,只有無盡的黑暗要壓下來似的凝固在那,被房內的燈光頂住。
辦公桌對面是一張銀色的椅子,椅背向上延伸成一顆燦爛的銀樹,結著銀色的蘋果,開著銀色的花,繁茂著銀色的枝葉。枝葉上停棲了許多的鳥,都有著日出般黃色寶石的眼睛,身體是由銀製成的框架,繽紛的搪瓷像羽毛,填滿了銀色的空格,藍的、紅的、綠的,歪頭、跳躍、振翅飛到另一根樹枝,沒有半點聲響,就像一切被調成了靜音,只留下了畫面。椅背、扶手、椅腳上都纏滿了銀色的蛇,那些蛇身體反光的地方折射出寶石般奇異的光芒,它們似乎只是雕刻,它們仰頭看著銀樹,但沒有任何動靜,綠寶石的眼睛卻像在盯著剛進門的兩人看。
矮小的身影走到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身影是一位老婆婆,她示意我坐到銀椅上。
我坐到銀椅上,不自然的冰冷透過皮膚滲透到我的體內。在我坐上椅子的同時,銀蛇全活了過來,爬上了我的身體,輕輕的纏住我,稍微用力就能掙脫的樣子。手臂能感覺到它們鱗片的粗糙,眼睛餘光可以看見有一隻銀蛇在我的臉旁邊嘶嘶吐信,綠寶石的眼睛中有條黑色縫隙的瞳孔,正盯著我看。
「你甚麼都不用想,放鬆坐著就好。讓它們說你的出故事吧。」老婆婆語氣溫柔的說著,像在安撫,也像在悲傷。
我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
高處的書架上飛下來了一本書,我在它翻開時注意到它是空白的,書本就著麼停在半空中,靛色的書皮對著我。桌面上飛起了一隻羽毛筆,筆尖輕輕地點在書頁上。
樹上有一隻綠色搪瓷的鳥開始鳴唱,接著是紅色,再來是藍色,鳥兒開始鳴唱時,羽毛筆就開始唰唰的在靛色的書上疾筆著。那些蛇則是在我的手,身上輕輕的滑行、蜿蜒,提醒我不要亂動一般。它們身體彎曲的地方,燈光讓蛇鱗上的銀變成了祖母綠,回到暗處時又變回了銀。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鳥終於唱出了最後一個顫音,銀蛇離開了我的體,纏繞回它們原本的位置,而羽毛筆停了,藍色的書輕輕闔上,我注意到那位老婆婆偷偷的用衣袖按了按眼角。
「結束了,孩子。你可以起來了。」她聲音沙啞地說。我站起身,不經意的
看了一眼銀樹,樹幹和樹枝變成了金色,葉子變成綠色的琉璃,開著珍珠光澤的花,結著紅色寶石的果,晶瑩剔透,成熟了一樣。
結束後,兩名身穿獄警制服的男子走了進來,將我帶到另一個房間,一個空白的房間,只有椅子,其他什麼都沒有。沉寂像積雪,堆積在這純白的房間裡。
重重的腳步聲踏出了風,吹散了沉寂的積雪。純白房間的門被極大的力量推開,重重的打在了牆上,聲音大到讓房內充滿了回音,滿室是門與牆剛剛發出的哀鳴。
那是一個高大的身影,筆挺的黑色軍服,橘黑相間的毛皮,我一時認不出那是誰,他的身後跟了兩名慌張的獄警。
「先生,這裡是不能…」一名獄警慌張地說,但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吼到,低沉的聲音迴盪在房間內,嚇得兩名獄警不敢說話。
「葉昭然,麻煩你冷靜一點。」那位老婆婆急急地走進房間,對虎獸人說道。老婆婆大略解釋了狀況。
葉昭然?昭然叔叔?那個常常來家裡作客,陪我聊天玩耍的昭然叔叔?那個跟爸媽感情很好的昭然叔叔?他為甚麼會在這裡?
「冷靜?!你有什麼毛病,費塔!發生了這種事…霜朔…還有維爾莉特…他們…你這叫我要怎麼冷靜?!」葉昭然對著那位叫做費塔的老婆婆吼道,聲音之大,整座房間似乎在微微晃動,我看見他頭上的青筋在瘋狂的跳動。
「這件事我也非常難過,我也認識他們,」費塔越說越激動,接著她強迫自己停下來,顫抖的深呼吸了幾下,「但我們有更重要的是必須做。」最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更重要的事?這裡是監獄!你們的腦子到底他媽的有什麼問題,把這孩子帶來這裡!?」葉昭然吼道。
「要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必須用到這裡的銀之椅。」費塔說道。「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工夫才沒讓他們把這孩子帶走。」他們?是當時案發現場的警察嗎?
「那些人看到屍體就急著把他帶走,天知道他們會怎麼處理這個孩子!」費塔說。「等等,葉昭然,你要做…」
費塔還沒說完,一雙結實的臂膀將我抱起,我整個人陷入了溫暖之中。昭然叔叔抱著我往門口的方向走去,我只看的見他脖子上的毛髮,還有黑色軍服的肩膀。
「你要帶他去哪?」
「帶他回家。」昭然叔叔已經變回平時沉穩的語氣,他靜靜地說。
「那棟房子已經被封鎖了!」
「那就回去我那裡,」他說著,手臂跟著收緊,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裡,「他今晚經歷的夠多了。他必須休息。」
「他不能離開,他必須等待他處分的指示下來。」費塔說道。
「處分?什麼處分?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哪來的處分?」低沉的聲音,掩蓋不住冰冷的怒火。
「葉昭然,那孩子殺了人。」
「那不是他的錯。」
「我當然知道,但我將案情呈遞上去時,他們說縱使是防衛,殺人也是犯法的。」費塔急急地說。
「犯他娘的法!」昭然叔叔從齒縫中迸出一句,字句像是被他的滿口利齒撕扯過一樣,血肉模糊。「保護自己難道錯了嗎?」
費塔沒有說話。
「總之,我要把他帶走,叫他們有任何問題直接來找我。」昭然叔叔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便繼續邁開了步伐。
我被抱著,像在浪中一樣的搖晃著,在溫暖的波浪中起伏,能聽見昭然叔叔的呼吸和心跳聲。我將臉埋進溫暖的毛皮之中,希望就這麼睡著,永遠不醒。
溫暖漸漸消失,搖晃卻越來越劇烈。
「…」
有個微小的聲音,在遠處遙遠的響著。
「白…」
有個聲音在叫著我的名字,越來越大聲,搖晃還是沒有停止。
「白,醒醒…」
是誰?我睡著了嗎?剛剛那是夢?還是我現在正在作夢?
「白!」
我猛然睜開眼睛,明亮的光芒很是刺眼,刺得我視線模糊。
「怎麼…」我迷迷糊糊地說,奧古的臉漸漸地清晰。
「你還好吧?」奧古擔憂地問,湖水綠的眼睛直盯著我看。
「我沒事…怎麼了嗎?」我問道。
「因為你一直叫不醒,已經中午囉,下班了。」奧古指了指牆上的鐘,短針指著十二,長針已經往右移了一個數字。
「你是不是還不太舒服?原本想找你去吃飯,但…」
「我沒事,只是睡著了而已,」我趕忙說,「走吧,不是要去吃飯嗎?」我說。
「那等我去換個衣服。」奧古說著,往更衣間走去。
我起身往警局外走去,外頭早已盈滿正午的暑氣。又是這種夢。頭痛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無力的感覺。
我抬頭看著遠方的海平面,海風吹著海面,天上有薄薄的雲彩。真希望這一切趕快結束,我默默地想著。 本帖最後由 大醉虎 於 2019-8-5 21: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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